每經記者｜吳林靜(jing)    每經編輯(ji)｜劉艷美 

圖片來源：成都地鐵

成都人在等待(dai)8月25日到來。

天氣預(yu)報說(shuo)，25日會降溫，擊退(tui)盤桓(huan)在(zai)頭頂的副熱帶高壓。屆(jie)時，成都(dou)將退(tui)出高溫行列。

很(hen)多(duo)人像市民李先(xian)生一樣想著(zhu)，如若預報(bao)準確，那么(me)自8月7日以(yi)來(lai)連續近20天(tian)的40℃左右高溫(wen)可(ke)(ke)以(yi)退(tui)涼了，說(shuo)不定還能贈送一場酣暢淋漓(li)的秋雨(yu)，河(he)水(shui)上(shang)漲，淹沒中(zhong)間裸露的灘(tan)涂，水(shui)電站開(kai)始發電，蓄水(shui)庫趕緊(jin)囤水(shui)。不僅(jin)路(lu)燈可(ke)(ke)以(yi)開(kai)了、商場空調可(ke)(ke)以(yi)開(kai)了、寫字樓電梯可(ke)(ke)以(yi)開(kai)了，工(gong)(gong)廠(chang)也可(ke)(ke)以(yi)復工(gong)(gong)了……

一聲(sheng)“哼唧”，李先生被躺在身邊的孩子弄醒了(le)。因(yin)為小區用電(dian)量(liang)超(chao)負荷，跳(tiao)了(le)閘(zha)，停電(dian)開不了(le)空調，他(ta)靠著(zhu)手(shou)搖(yao)(yao)扇把孩子哄睡。搖(yao)(yao)著(zhu)搖(yao)(yao)著(zhu)他(ta)也睡著(zhu)了(le)，孩子的汗(han)水把床單打濕了(le)一片。

面對這輪干旱酷暑，生(sheng)活在這座(zuo)超(chao)大城市的2000多(duo)萬人，跟(gen)城市一起進入“省電模式”。電力(li)一點(dian)一點(dian)摳(kou)、電量一度一度省，經過近(jin)半個(ge)月努力(li)，22日全川電力(li)負荷從最高峰5910萬千瓦降至(zhi)4900多(duo)萬千瓦。

醒來的李(li)先(xian)生點亮手(shou)機屏幕一看，時間剛到23日半夜，距離25日還有兩天。

01

對(dui)于這(zhe)輪“缺電”的影響，在成(cheng)都一家企業(ye)工作的小(xiao)燕(yan)（化名）一開始(shi)感受并不強烈(lie)。

小燕家(jia)養了(le)一只柯基，肉多、毛也密。進入8月，氣溫在(zai)40℃上下徘徊(huai)，她上班出門前都(dou)會(hui)打開(kai)家(jia)里的空調，讓(rang)狗(gou)狗(gou)白天在(zai)家(jia)不那么難(nan)受。

讓她(ta)意識到“這次缺電有點兒嚴(yan)重(zhong)了”，是上級單位(wei)來查看中(zhong)央空調。上周四，公(gong)司突然迎(ying)檢(jian)，工作人員(yuan)盯著空調系(xi)統控制面板看，逐個檢(jian)查，低于(yu)27℃的都要調高。

又(you)過了兩(liang)天，21日零(ling)時(shi)，四川突(tu)發(fa)事件(jian)能源供應保(bao)障應急響應級別，從三級調升至一級。

圖(tu)片來源：社交(jiao)媒體平臺截圖(tu)

剛(gang)剛(gang)過去的這(zhe)個周(zhou)末，很多成都(dou)人都(dou)接(jie)到單位通知(zhi)，自周(zhou)一(yi)(yi)22日起，留少(shao)數人輪崗值班，大部分人居家辦公(gong)，寫字樓中央空(kong)調要暫停開啟、6層以(yi)下(xia)不開電(dian)梯、照(zhao)明和其他高耗(hao)能設備控減(jian)用電(dian)，直至一(yi)(yi)級應急(ji)響應結(jie)束(shu)為止。

圖片來源：網頁截圖

不過，居家辦公(gong)的小燕有個疑問：大家集(ji)中(zhong)在(zai)一起用(yong)中(zhong)央空調(diao)和各(ge)自回(hui)家開家用(yong)空調(diao)，哪個更省電？

要回(hui)答這個問題，很簡單，又很難。

簡(jian)單是因為，耗(hao)能對比可(ke)以直接做個算術題(ti)——已知單位中央空調的(de)制冷功率(lv)(lv)，和家用(yong)空調的(de)制冷功率(lv)(lv)之和，就能對比誰更節能。

但它(ta)又涉及到人均(jun)制冷面積和空調效率問題，需要因地、因時制宜。

寫字樓集中供(gong)冷(leng)(leng)有效率更高(gao)的(de)一面，但也(ye)有浪(lang)費(fei)的(de)一面，比如(ru)人員(yuan)密度不飽和，走廊、大廳“白白制(zhi)(zhi)冷(leng)(leng)”，比如(ru)遇到(dao)需(xu)要把冷(leng)(leng)水向上輸送的(de)制(zhi)(zhi)冷(leng)(leng)類型，一旦有空置樓層，電(dian)力浪(lang)費(fei)就尤其明顯。

還有一個現實因(yin)素(su)是，在用電供給嚴重(zhong)緊(jin)缺(que)情況下，本著保基(ji)本公共(gong)服(fu)務和生(sheng)活基(ji)本需求的考量，如果(guo)寫字(zi)樓用能超負荷(he)，就會遭(zao)遇(yu)拉(la)閘限(xian)電；而居(ju)民樓不會，除非超載(zai)跳(tiao)閘。

這道關于空調耗能的算術題，難有定論。不過，可以確定的是，溫度設(she)高一點，確實更省電。

比如，國網天(tian)府新(xin)區供電公司給出統(tong)計(ji)數(shu)據，當前新(xin)區共有45萬戶居民，每天(tian)空調(diao)耗電量(liang)占(zhan)比超過(guo)一半。迎(ying)峰度(du)夏，如果空調(diao)溫度(du)均從26℃調(diao)高至28℃，則每日(ri)可節約(yue)用電150萬千(qian)瓦時（度(du)）。

02

寫字(zi)樓并沒有完(wan)全停擺，秦魏（化名）還(huan)得給輪值的同事(shi)做好降溫(wen)后勤保障。

怎么降溫？他想到了“動(dong)物防暑”法寶(bao)——冰塊(kuai)。夏天(tian)動(dong)物園(yuan)里(li)的熊貓，往往不(bu)是抱(bao)著(zhu)(zhu)最愛的竹子，而是抱(bao)著(zhu)(zhu)一大塊(kuai)冰塊(kuai)不(bu)肯撒(sa)手，甚至直接趴在冰塊(kuai)上(shang)睡覺(jue)。

圖(tu)片來源：社(she)交(jiao)媒體平臺截圖(tu)

秦魏想，要不也(ye)給辦公(gong)室弄幾塊來降(jiang)降(jiang)溫。

接到上(shang)班要關空調的通知(zhi)后，秦魏(wei)從上(shang)周五就開(kai)始著手買冰塊。但商家(jia)不接受提前三天(tian)預定。等到周日再聯系，對(dui)方說，冰塊已經被(bei)訂光了。

就(jiu)這兩天時間，一坨80斤重的(de)冰塊，從40元漲(zhang)到了45元。在(zai)秦魏(wei)繼續找(zhao)賣家(jia)期(qi)間，這個出廠價大概10元左右的(de)冰塊，又悄悄漲(zhang)到了55元。

最終，秦魏(wei)在某寶(bao)上(shang)搜到一(yi)個給海(hai)鮮市場提供冰塊(kuai)(kuai)的(de)商家，預定(ding)了20塊(kuai)(kuai)大冰塊(kuai)(kuai)，準備周一(yi)供應辦公區3層樓。

22日周一(yi)，辦公區開啟“風扇+冰(bing)塊”配置。從早上9點到下(xia)午4點，冰(bing)快化得差不多了(le)，但折騰半(ban)天，秦魏的(de)辦公桌依(yi)舊熱得有些發燙，“風扇吹過來的(de)時(shi)候(hou)有一(yi)絲涼(liang)意，但對環境(jing)降溫影響(xiang)不大。”

即便說了“沒啥(sha)效果(guo)”，依然有其他單位的朋友找秦魏要供冰商家的電話。

不(bu)過眼下，有錢也不(bu)一定買得到(dao)冰，秦魏(wei)買冰的商家不(bu)再接單了。

城叔在(zai)某寶上另外找了(le)一個(ge)店家咨詢，對(dui)方(fang)說，制(zhi)冰廠其實在(zai)成都(dou)都(dou)江堰，自己也是個(ge)二手商(shang)。

“冰(bing)塊現在很搶手，我們都接到兩三百塊冰(bing)塊的(de)訂(ding)單了，你要提前訂(ding)貨。”店家說(shuo)著又話鋒一轉，“不(bu)過也(ye)說(shuo)不(bu)清楚(chu)，有可能(neng)也(ye)供(gong)不(bu)出來(lai)這么(me)多冰(bing)塊。昨晚(wan)制冰(bing)廠也(ye)停電了，一晚(wan)上(shang)都沒制好，早(zao)上(shang)9點才出冰(bing)，運到市中心(xin)都11點了。”

“你訂貨(huo)吧，我們(men)盡量(liang)送。”這是賣冰商家最后的承諾。

03

在共克時(shi)艱(jian)的(de)階段，商場超(chao)市也進(jin)入(ru)低能(neng)耗狀態，關(guan)燈、關(guan)空(kong)調、關(guan)電梯。四面(mian)八方的(de)黑，讓(rang)人一時(shi)有點(dian)不太適應。

作(zuo)為成都(dou)的標志性商圈(quan)，春熙路(lu)被(bei)“拉黑”，最先受到關注。當地(di)媒體(ti)拍到，地(di)鐵(tie)沿線站點關閉了很多照明燈(deng)，春熙路(lu)地(di)鐵(tie)站也不(bu)例(li)外，往日映襯人(ren)來人(ren)往的照明燈(deng)光、廣告燈(deng)箱(xiang)，熄了一大半。

走到地面上，IFS也不再燈火(huo)通明(ming)，“燈光師”給那只爬(pa)墻(qiang)的(de)熊貓留了一束追光燈，恰好打在它的(de)屁股上。有人調侃，這畫面就(jiu)像是國寶越獄(yu)被(bei)抓，“你已被(bei)包圍，立即投降”。

圖(tu)片來(lai)源：社(she)交媒(mei)體平臺截圖(tu)

其他(ta)(ta)商圈(quan)亦(yi)是如此。小美(mei)（化(hua)名）周末(mo)帶著孩(hai)子去(qu)商場就(jiu)餐，進了一(yi)家(jia)回轉壽司店(dian)，運輸帶上只有(you)一(yi)些(xie)油炸(zha)過的(de)料(liao)理，零零星星擺在(zai)那里(li)，“他(ta)(ta)們(men)不敢(gan)放(fang)壽司，因為店(dian)里(li)沒(mei)有(you)空調，食(shi)客也不多，放(fang)一(yi)會兒就(jiu)不新鮮了。”

大歡子在成都(dou)雙流一(yi)家商場頂樓開了(le)一(yi)間烤魚(yu)店，周(zhou)六還處于(yu)“停空調、不開燈”的(de)階段，到了(le)21日(ri)周(zhou)日(ri)下午(wu)，突然就斷電了(le)。

商(shang)場告(gao)知，用電量(liang)嚴重超負荷，線路正(zheng)在(zai)搶修。沒(mei)多(duo)久，商(shang)場又通(tong)知，這幾天要關閉餐飲區，店家需要關門回家。

大(da)歡(huan)子一時間有點懵(meng)，冰(bing)箱里(li)還有一周的囤(dun)貨，價值(zhi)7、8萬，斷了電，冰(bing)箱里(li)的東西怎么辦？

后(hou)來，商場(chang)跟電網(wang)公司協商，保(bao)留餐飲區凍庫運轉，店家們只能相互幫忙，共用凍庫，把損(sun)失(shi)降到最低。

04

按照一級應(ying)急響(xiang)應(ying)要(yao)求，所(suo)有非(fei)民生用電(dian)都(dou)要(yao)讓電(dian)于民。不(bu)只是空調(diao)，燈(deng)光這類耗電(dian)大戶也(ye)要(yao)進入限(xian)電(dian)范圍之內，全城燈(deng)光秀、景觀燈(deng)、店招、廣告燈(deng)箱、廣告顯示屏(ping)、公益宣傳屏(ping)、形象標識燈(deng)，全天候(hou)關閉。

公(gong)共區域(yu)(yu)、辦公(gong)區域(yu)(yu)，用電設備一點(dian)點(dian)在關停，能耗強(qiang)(qiang)度一點(dian)點(dian)在降低——取消地鐵強(qiang)(qiang)冷(leng)車廂，降低車站照明度，圖書(shu)館(guan)、博物(wu)館(guan)暫停對(dui)外開放，小區燈光亮一盞熄一盞。

圖片來源：成都地鐵

這些可(ke)見可(ke)感(gan)、甚至影響工作生活(huo)的(de)限(xian)電措施，讓成都人對這輪(lun)“缺電”的(de)感(gan)受越來越直觀、重視(shi)，節電行動開始融入(ru)到生活(huo)與工作中。

有(you)(you)人出門前(qian)除(chu)了(le)冰(bing)箱，把(ba)其(qi)他(ta)所有(you)(you)電都(dou)斷了(le)。有(you)(you)人為了(le)節約一(yi)點(dian)電，只有(you)(you)吃飯的(de)時候(hou)才開空(kong)調。有(you)(you)人說，空(kong)調改風(feng)扇，能省一(yi)度是一(yi)度。

過去充500元電費只能用兩周的冉(ran)冉(ran)（化名），開始“把空調溫(wen)度調高，能不同時開就(jiu)不同時開，同時限定自己和家人的活動(dong)軌(gui)跡，盡量(liang)集中”。

冉(ran)冉(ran)說，作為生(sheng)長在現代(dai)城(cheng)市里的(de)個體(ti)，面對這輪干旱酷暑(shu)，最強烈的(de)情(qing)緒是害怕(pa)，不斷感嘆現代(dai)文明的(de)脆(cui)弱，“大自(zi)然只需些微(wei)發力，螻蟻的(de)世界就會傾(qing)覆(fu)”。

誠(cheng)然，一場高溫疊加缺電，不僅是(shi)對(dui)(dui)政(zheng)府(fu)防范(fan)應急舉(ju)措的考驗，更是(shi)對(dui)(dui)人(ren)類如何與(yu)自然和(he)諧共處的警醒。

在著名科幻小說《三體》中，面對生(sheng)存的惡劣(lie)環(huan)境，劉慈欣想(xiang)象(xiang)出(chu)了一種(zhong)“三體人(ren)”，他(ta)們(men)(men)能(neng)脫水，以最低的消耗(hao)，熬過干(gan)旱(han)，等待甘霖。人(ren)類不會脫水術，但我們(men)(men)可以學(xue)會敬畏，與自然(ran)和(he)諧共處(chu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