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(mei)日經(jing)濟(ji)新(xin)聞 2023-03-05 20:47:30
◎我(wo)認為(wei),我(wo)們對(dui)中國式現代化(hua)的追求,應該包含把(ba)中國文化(hua)傳承下去的內涵,而不是使得中國文化(hua)看不見了(le),整個實體文化(hua)記(ji)憶都(dou)消(xiao)失了(le)。
◎建成(cheng)區的再改(gai)造、再開(kai)發,就很可能意(yi)味(wei)著新一(yi)輪的破壞(huai),剩下的一(yi)些城市肌理可能都會被破壞(huai)掉,千萬不(bu)要(yao)小看(kan)開(kai)發商的力量,所以我這(zhe)時候是(shi)要(yao)給開(kai)發商套上“籠(long)頭”,套上歷史文化保(bao)護的“籠(long)頭”。
每經記者|王佳飛 每經編輯|陳夢(meng)妤
南北(bei)橫穿杭(hang)州城的(de)中山路(lu),曾(ceng)經是(shi)南宋都城臨安皇宮外(wai)的(de)大(da)道,百年前還是(shi)杭(hang)州最繁(fan)榮的(de)商業街(jie)。
但在面對“中(zhong)山路綜(zong)合(he)保(bao)護與有機更新工程”這個(ge)課題時,中(zhong)國美術學(xue)院建筑藝術學(xue)院院長王澍(shu)看到(dao)的,是“中(zhong)山路之所(suo)以(yi)衰敗,除了商業中(zhong)心(xin)的偏移以(yi)外,還(huan)有一個(ge)原因,大家認為這些歷史街區(qu)和歷史建筑早晚要(yao)被放(fang)棄,所(suo)以(yi)不再維護,所(suo)以(yi)它的情況就更加惡(e)劣”。
即便如(ru)此,中山路依舊和王澍喜歡的中國城(cheng)市街道一樣,新舊混(hun)雜,逸趣橫(heng)生,人們在(zai)門前、窗下、街角、街邊,隨時發明著各(ge)種建筑的用(yong)法(fa)。
“它的狀(zhuang)態更像是自發的零碎改建(jian)(jian)與修補的積累,但它絕不是一堆歷(li)史的破(po)爛”,因此在做中山路改造方案時,王澍提出,“用保持(chi)多時期差異性的方法(fa)去做,強調真實(shi)性的原(yuan)則”“將生活方式的保持(chi)看做與建(jian)(jian)筑保護同等重(zhong)要,不搞強制拆遷也可(ke)以做”。
王澍這一(yi)觀(guan)念是一(yi)以貫之(zhi)的。在(zai)成為中(zhong)國首位普利茲克建筑(zhu)(zhu)獎獲得者時(shi),“中(zhong)國建筑(zhu)(zhu)的未來沒有拋棄(qi)它(ta)的過去”是外媒對王澍最(zui)認可(ke)的理由。
“黨(dang)的(de)二(er)十大提出了(le)中(zhong)國(guo)式現代化的(de)前進方(fang)向,如(ru)今(jin)我國(guo)的(de)經濟仍(reng)然(ran)處于高(gao)速發(fa)展中(zhong),但同時必須要強(qiang)調的(de)是文(wen)化保護,我提出叫‘實體文(wen)化記憶’。”3月3日,作為第十四屆(jie)全國政協委員,王澍接(jie)受了(le)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專訪。
“如果直接用眼睛看,基本(ben)上很難(nan)尋找到歷史文化(hua)遺(yi)存”
“我今年的(de)提案主要包(bao)含中國(guo)城(cheng)鄉實體文(wen)化記憶的(de)保(bao)護問題(ti)。”
王(wang)澍為公(gong)眾所熟(shu)知,不(bu)僅僅是因為他2012年獲得了國際(ji)建筑(zhu)界最具(ju)學術地(di)位的普(pu)利茲(zi)克建筑(zhu)獎,也因為他屢屢提(ti)倡(chang)對我國城市和(he)鄉村文化進行(xing)充分保護。
王澍在他(ta)的書(shu)中說:“在作為一個建筑(zhu)師(shi)之前,我首先是一個文人。”
“我們(men)的(de)城(cheng)市近年來對歷史(shi)(shi)建筑、歷史(shi)(shi)街(jie)區的(de)保護越來越重(zhong)視(shi)了(le)(le),同時通過(guo)鄉村(cun)振興,對于鄉村(cun)的(de)歷史(shi)(shi)文化保護也越來越重(zhong)視(shi)了(le)(le)。”
不(bu)過王澍認為現在(zai)做得還很不(bu)夠:“必須要承認一點,如今(jin)在(zai)我國的(de)城市中(zhong),如果直接用眼睛看(kan),基本(ben)上很(hen)難尋找到歷史(shi)文(wen)化遺存。城(cheng)市的歷史文(wen)化(hua)記憶實際上(shang)是(shi)(shi)我們生(sheng)活(huo)當中的記憶,包括可能是(shi)(shi)你原(yuan)來生(sheng)活(huo)過的某(mou)一(yi)條(tiao)街道、某(mou)一(yi)條(tiao)小巷,甚至某(mou)一(yi)個街角。不是(shi)(shi)說城(cheng)市里面有幾處(chu)文(wen)物文(wen)古(gu)跡保護(hu)做到了,城(cheng)市就有歷史文(wen)化(hua)了。”
“我認為,實(shi)體文(wen)化(hua)(hua)記憶的傳(chuan)承(cheng),很重要的一個方面是連續(xu)性。毋(wu)庸諱(hui)言,我們中(zhong)國文(wen)化(hua)(hua)的傳(chuan)承(cheng)連續(xu)性一部分(fen)處在中(zhong)斷狀(zhuang)態(tai)中(zhong),這種狀(zhuang)態(tai)我覺得是有問(wen)題(ti)的。我認為,我們對(dui)中(zhong)國式現(xian)代化(hua)(hua)的追求(qiu),應該包(bao)含把(ba)中(zhong)國文(wen)化(hua)(hua)傳(chuan)承(cheng)下(xia)去的內(nei)涵,而不(bu)(bu)是使得中(zhong)國文(wen)化(hua)(hua)看不(bu)(bu)見了(le),整個實(shi)體文(wen)化(hua)(hua)記憶都消(xiao)失(shi)了(le)。”
他表(biao)示:“在(zai)城(cheng)市的(de)(de)不斷發(fa)展中,已經有(you)大(da)(da)量(liang)文(wen)化(hua)記憶(yi)遭(zao)到(dao)了(le)破壞(huai),這是(shi)我們面(mian)臨(lin)的(de)(de)現狀,我認為這其中是(shi)有(you)經驗(yan)教(jiao)訓(xun)需(xu)要總結(jie)的(de)(de)。一(yi)些(xie)城(cheng)市仍舊在(zai)進行(xing)大(da)(da)規(gui)模(mo)的(de)(de)規(gui)劃和開發(fa),包括(kuo)很(hen)(hen)多房地產的(de)(de)開發(fa),開發(fa)規(gui)模(mo)很(hen)(hen)大(da)(da),經常(chang)是(shi)大(da)(da)片大(da)(da)片城(cheng)市文(wen)化(hua)記憶(yi)被抹除,能看到(dao)一(yi)棟建筑就(jiu)占據了(le)原來的(de)(de)幾條街,這種方(fang)式是(shi)有(you)嚴重問題的(de)(de)。”
王澍認為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鄉村:“鄉村也是一樣。雖然現在對有些鄉村的歷史街區有所保護,但很多時候保護鄉村的做法幾乎和破壞是一樣的。之前我去調研,有些地方剛剛完成了歷史街區的保護,當地非常自豪地告訴我們,他們把舊磚切成了兩公分厚的片,鄉村把所有房子全貼了一遍,這簡直是在毀壞。”
需要嚴格立法來(lai)保護城市(shi)實體文化記(ji)憶
“中(zhong)國(guo)已經到了需要嚴格立法來保護城市實體文(wen)化記憶的時候了。”王澍說。
“例如,城市的街(jie)道結(jie)(jie)構(gou)肌理是不可以輕易改變的,應(ying)該讓(rang)其很(hen)好地傳承下去,哪怕需(xu)要(yao)在這里(li)修一(yi)棟大(da)樓,也需(xu)要(yao)將大(da)樓切成幾塊和原來(lai)的街(jie)道結(jie)(jie)構(gou)去匹配,不能因為一(yi)座大(da)樓把幾條街(jie)摧毀了。”
改革開放40余年,我國經濟取得了長足進步,王澍認為是時候談談文化問題了:“我們對文化的認知到了一定程度,包括對城市、建筑文化的認識到了一定高度。我國到這個時候了,我們的經濟已經發展到了足夠高度,是時候可以討論稍微嚴肅一(yi)點的文化話題了。”
“我覺得這方面再(zai)怎(zen)么強調都不過分。”
王澍認為,城市和鄉村很重要的不光是歷史文化抽象的風格問題或者風貌問題,更重要的是很長時間的積累,這包含了多樣性。文化的實質是非常多樣性的,而且是有時間感的,很多生活痕跡也都要保護。
王澍在(zai)他的建(jian)筑中融入了(le)對生活的熱愛。中國美術學院象(xiang)山校(xiao)區項(xiang)目(mu)(mu)是(shi)他較(jiao)為(wei)知名的項(xiang)目(mu)(mu),他說:“(象(xiang)山項(xiang)目(mu)(mu))讓我(wo)有了(le)一(yi)種全新的角度來看我(wo)以前所經歷過的。比(bi)如(ru),我(wo)覺得象(xiang)山校(xiao)園在(zai)很(hen)大(da)程度上(shang)是(shi)對我(wo)童(tong)年的回(hui)憶。”
中國美院象山校區 來(lai)源:王澍《造(zao)房子》
王澍說:“我喜(xi)歡那種(zhong)跟(gen)土(tu)地(di)的(de)關系。遼闊的(de)土(tu)地(di),土(tu)地(di)的(de)氣(qi)味,莊(zhuang)稼(jia)的(de)種(zhong)植過程,種(zhong)植與收獲,我都(dou)有極大的(de)興趣參(can)與。”
“到現在(zai)為(wei)止(zhi),仍然有(you)大(da)量地(di)方用這(zhe)種破壞性的保護(hu)在(zai)做所(suo)(suo)謂的保護(hu)。我們(men)(men)所(suo)(suo)有(you)的自(zi)主創新(xin)其實都應該(gai)是以(yi)我們(men)(men)的文化(hua)保護(hu)作為(wei)前(qian)提(ti),如果我們(men)(men)自(zi)己的文化(hua)保護(hu)不好,所(suo)(suo)謂創新(xin)除(chu)了抄襲國際的流行之(zhi)外(wai),我不知道它的創新(xin)源泉在(zai)哪里。”
說到此處(chu),王澍的語(yu)調有些(xie)不一樣。
“當然現在大拆大建基本上過去了,住建部還專門發布了通知,防止城市更新行動中大拆大建,全國已經轉到了建成區的再改造、再開發,這是一個未來的方向。但是建成區的再改造、再開發,就很可能意味著新一輪的破壞,剩下的一些城市肌理可能都會被破壞掉,千萬不要小看開發商的力量,所以我這時候是要給開發商套上‘籠頭’,套上歷史文化保護的‘籠頭’。”
寧波美術館 來源:王澍《造房子》
王(wang)澍在他的(de)書里(li)講過一次經歷:
那一(yi)天,在(zai)去寧(ning)波的火車上,或者,是從(cong)寧(ning)波返回(hui)杭州的火車上,我看見一(yi)座(zuo)舊時民(min)宅,單層,青瓦白墻(qiang),從(cong)檐(yan)廊看是一(yi)開間。
我第(di)一次意識到(dao)它(ta)的(de)尺(chi)度如此之(zhi)小(xiao)。火車的(de)高(gao)度提供了一個比平(ping)視(shi)略高(gao)的(de)俯(fu)瞰視(shi)角,就顯得它(ta)的(de)瓦(wa)作曲面(mian)屋頂很大,但檐口的(de)高(gao)度估摸只有兩米略多。
不遠(yuan)處是座(zuo)小山(shan),高度(du)(du)只在二三十米。我意識到是山(shan)決定了那座(zuo)房子(zi)的尺度(du)(du)。那座(zuo)房子(zi)就像(xiang)一棵樹種(zhong)在山(shan)邊(bian)。
過(guo)去畫的山水里,看似隨便的房(fang)屋(wu)與塔,尺度(du)(du)當是真(zhen)實的。那房(fang)子(zi)獨處(chu)在稻田中,讓人覺(jue)得(de)(de)孤獨,遠處(chu)幾(ji)座新(xin)民居(ju)還算樸素(su),但尺度(du)(du)感(gan)大得(de)(de)多。
決定(ding)尺度的已(yi)不是(shi)那山,而是(shi)遠方城市(shi)中的建筑(zhu)。又一次,我同時看到兩個并存的世界,它們之間(jian)沒有(you)任何關聯。
這幅畫面(mian),應當(dang)承載(zai)了他所說的“城鄉實(shi)體文化記憶”。
王澍說:“這就是我的一個提案,討論中國城鄉的文化保護問題,而記憶保護應當只是一個底線。”
封面圖(tu)片來源:IC phot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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