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經評論員 付克友

“我(wo)的(de)探秘，才(cai)剛剛開始。”這是俞孔堅教授留給世界最后的(de)告白(bai)。

9月23日，這位知名建筑(zhu)學家、北京大(da)學建筑(zhu)與(yu)景觀設計(ji)學院院長在巴西潘塔納(na)爾濕地(di)遭(zao)遇(yu)墜機事(shi)故不幸遇(yu)難，終年62歲(sui)。

當天，他(ta)個(ge)人的(de)微信視頻號發布了(le)最(zui)后(hou)一(yi)段影(ying)像，記錄了(le)他(ta)在(zai)這個(ge)地(di)球上最(zui)大(da)天然濕地(di)、“最(zui)后(hou)的(de)伊甸園(yuan)”探索“海綿地(di)球”的(de)情景。

俞孔堅教(jiao)授身穿紅(hong)色T恤(xu)的(de)背(bei)影，消失在潘(pan)塔納爾(er)的(de)落日余(yu)暉中，但他給世間留下一(yi)份沉甸(dian)甸(dian)的(de)遺產，值(zhi)得后(hou)繼者(zhe)汲(ji)取(qu)并發揚光(guang)大，去持續推進人類與自(zi)然的(de)和諧共生之路。

這份寶貴遺(yi)產，是(shi)從“海綿城市(shi)”到(dao)“大腳(jiao)美學”的規劃革命。

人們耳(er)熟能詳的是他提出的“海綿城市”理念。這種理念從中國(guo)傳統(tong)農耕智(zhi)慧中汲(ji)取(qu)靈(ling)感(gan)，倡導利用自然系統(tong)實(shi)現(xian)雨洪管理、水凈化與(yu)生態修復，解(jie)決城市內澇與(yu)水資源短缺的雙重問題。

這(zhe)意味著，城(cheng)市能夠像海綿一樣，在適應環境變(bian)化和(he)應對自然災害(hai)的(de)(de)過程中(zhong)，具有良好的(de)(de)“彈性(xing)”，下雨(yu)時(shi)吸水(shui)(shui)、蓄(xu)水(shui)(shui)、滲水(shui)(shui)、凈水(shui)(shui)，需要(yao)時(shi)將蓄(xu)存的(de)(de)水(shui)(shui)“釋放”并(bing)加以利(li)用。

在俞(yu)孔堅看來(lai)，河流水系(xi)是大(da)地生命(ming)的血脈(mo)，但當(dang)前(qian)中國(guo)城市河流水系(xi)面(mian)臨污染、干(gan)旱斷流、洪(hong)水等(deng)問題。與其耗(hao)巨資(zi)進行(xing)河道整治，不如(ru)通過建(jian)立(li)生態基礎(chu)設施(shi)來(lai)綜合解決生態環境問題。

他進一步(bu)提出回歸生(sheng)態自(zi)然(ran)、強調(diao)天(tian)然(ran)質樸的(de)“大腳(jiao)美學”和“大腳(jiao)革命”，批判過(guo)度(du)人工化的(de)“小(xiao)腳(jiao)主(zhu)義”審美觀。他表示：“所(suo)有用力(li)過(guo)猛的(de)‘設計’，都(dou)是對生(sheng)命的(de)誤讀。”這一理念挑戰(zhan)了追求奇花異木、形式至(zhi)上的(de)傳(chuan)統(tong)景觀設計觀念，引導行業重新審視什么才是健康、可持(chi)續(xu)的(de)美。

這(zhe)份(fen)寶貴遺產，是從理論構思到(dao)大地(di)作品(pin)的實踐行動的總(zong)結。

建筑學家不(bu)僅(jin)需要構建理論，更需要用作(zuo)品說話(hua)。俞孔堅(jian)教授(shou)是建筑思想家，更是實踐者(zhe)。他創辦的“土人設計”已(yi)在全球(qiu)200多個(ge)城市完成1000多個(ge)項(xiang)目，將生態理念轉化為可感知、可體驗的實際景觀。

所(suo)謂“土人”，蘊含著深刻(ke)的(de)鄉(xiang)土情懷和(he)自然(ran)理念，既(ji)是(shi)“土地與人”的(de)關系表達，也是(shi)對大地與自然(ran)的(de)一種深切承(cheng)諾。

比如(ru)，他(ta)主持設計的中山岐江公(gong)園、秦皇島紅(hong)飄帶(dai)公(gong)園、上海后(hou)灘公(gong)園等項目，展示了如(ru)何將退(tui)化或廢(fei)棄的土(tu)地(di)轉化為富有生態功(gong)能和審美價值的空間。這些項目不(bu)僅是(shi)技術創(chuang)意的呈(cheng)現，更(geng)是(shi)新生活方式(shi)的倡導。

按照俞孔(kong)堅(jian)教授的(de)說法，城市景觀是要發(fa)揮功能(neng)的(de)，不是奢侈(chi)品(pin)，而是生存(cun)的(de)藝(yi)術。在他的(de)作品(pin)中，人(ren)們能(neng)親眼見到這(zhe)種“生存(cun)的(de)藝(yi)術”如何(he)在現實中生根(gen)發(fa)芽。

這(zhe)份寶貴遺產，是從(cong)中國智慧到中國方案的(de)政策實施過程。

學者(zhe)的更大價值，需(xu)要寫在大地上，成為推(tui)動社會進步的力(li)量。俞孔堅的影響(xiang)力(li)超越了(le)學術和(he)專(zhuan)業領域，直(zhi)接參與到(dao)了(le)國家生(sheng)態政策的塑造。

最令人矚目的，當然是他的“海綿城市”理念在2015年被納入國家政策，在全國200多個城市推廣實踐。不那么廣為人知的是，他提出的“構建國土生態安全格局”建議被國務院采納，并寫入黨的十八大報告。這些從學術理念到國家政策的轉化過程，毫無疑問體現(xian)了(le)知識與實踐緊(jin)密結(jie)合的學者典范。

俞孔堅教授的“反規劃(hua)(hua)”理(li)論(lun)，即優先規劃(hua)(hua)生(sheng)態(tai)基礎設施，再進(jin)行城(cheng)市建設規劃(hua)(hua)，已成為國內許多城(cheng)市空間規劃(hua)(hua)的方法論(lun)。這一(yi)顛覆性(xing)思(si)路(lu)改變了(le)(le)“先開發后(hou)治理(li)”的傳統城(cheng)市擴張模式(shi)，推(tui)動了(le)(le)中國城(cheng)市的高質量發展進(jin)程。

難能可貴的(de)是，俞孔(kong)堅提(ti)供(gong)的(de)規劃戰略(lve)，不僅服務(wu)于中(zhong)國，還貢(gong)獻于世界。比如(ru)，“海綿(mian)城市(shi)”理(li)念(nian)就為解決全球城市(shi)水問題(ti)提(ti)供(gong)了(le)中(zhong)國方案。丹麥哥本哈根正實施的(de)項目中(zhong)包含了(le)他倡(chang)導的(de)設計原則，泰國曼(man)谷班加科特森林(lin)公園(yuan)則成為東南亞“海綿(mian)城市(shi)”建設的(de)樣(yang)本。

值得一提的(de)是，從理(li)念創新(xin)到(dao)實(shi)踐行動，再(zai)到(dao)政(zheng)策(ce)實(shi)施，俞孔堅(jian)教授的(de)批判(pan)精神貫穿始終。其核心在于對既(ji)有范(fan)式深刻的(de)反思勇氣、不妥協的(de)質(zhi)疑態度，以(yi)及破(po)舊立新(xin)的(de)建設性追求。他的(de)批判(pan)并非為批判(pan)而(er)批判(pan)，而(er)是源于對城市(shi)化進程(cheng)中生態環境問(wen)題的(de)深切(qie)關懷(huai)，目的(de)是提出切(qie)實(shi)可(ke)行的(de)解(jie)決方(fang)案。

在中國傳統(tong)思想中，“知(zhi)行合(he)一”是至高(gao)境界的實踐智慧。俞孔(kong)堅用他(ta)一生(sheng)(sheng)的探索(suo)和實踐，詮釋(shi)了什(shen)么(me)叫“知(zhi)行合(he)一”。在生(sheng)(sheng)命(ming)的最(zui)后時刻，他(ta)仍在巴(ba)西(xi)尋(xun)求“海(hai)綿地球”的奧秘與(yu)真(zhen)諦，這種身體力行、知(zhi)行合(he)一的精神，也是他(ta)留(liu)給(gei)人(ren)們最(zui)為(wei)寶貴的財富。

“當最(zui)后的(de)(de)伊甸園也在退縮，人類還能從哪里得到生(sheng)存的(de)(de)希望？”俞孔堅在視(shi)頻中留下的(de)(de)追問(wen)，需要更多(duo)的(de)(de)人來回(hui)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