賽維破產“審(shen)判”⊙記者(zhe) 陳(chen)其玨

該來的審判(pan)只會遲(chi)到，不會缺席。對曾經的新能源明星大廠、一度躋身(shen)全球最大多(duo)晶硅片制造商的賽維LDK太陽能有限公司(si)（下稱“賽維”）來說，這場破產(chan)重整的審判(pan)最終以被法(fa)院(yuan)強(qiang)裁(cai)通過的形式落幕。就在昨天，法(fa)院(yuan)向債權人、出資(zi)人統一送達賽維旗(qi)下三(san)家子公司(si)的民事裁(cai)定(ding)書。

與此同時，另一場(chang)“審判(pan)”則剛剛開始(shi)。無論從(cong)企(qi)業家的角度出發，抑或從(cong)新興行業和去(qu)產能的背景著眼，這場(chang)涉及12家銀行、逾270億(yi)元(yuan)債(zhai)權的國內最大企(qi)業破(po)產重整案都有太多教訓值得反思。

創(chuang)始(shi)人(ren)(ren)彭小峰無疑要負起首要責任。外(wai)形敦厚、貌不驚人(ren)(ren)的他原本具備了(le)企業家的各種特質：精力旺盛、勤奮專注(zhu)、敢闖敢拼、好學不倦(juan)……在他的辦公桌上永遠擺(bai)滿了(le)一排瓶裝(zhuang)水(shui)，為(wei)的是口渴時(shi)能(neng)方(fang)便(bian)地拿到水(shui)喝(he)以(yi)節約(yue)時(shi)間；賽維總部(bu)走廊(lang)的燈白天常年(nian)不開、自己出(chu)差以(yi)方(fang)便(bian)面(mian)果腹，卻(que)給每個挖來的高管配一部(bu)豪車(che)。

所(suo)(suo)有(you)這(zhe)(zhe)些都是為(wei)了讓企業更快(kuai)發(fa)展。多年前，當記者在新余專訪彭(peng)小峰本人時(shi)，他(ta)就曾明確表(biao)示(shi)，賽維之所(suo)(suo)以能在短短兩年時(shi)間內后(hou)來(lai)(lai)居上，秘訣(jue)就在于(yu)(yu)其(qi)對發(fa)展速(su)度的(de)追求和發(fa)展計劃的(de)落實。而從(cong)他(ta)給(gei)公司起的(de)名稱(cheng)中其(qi)實早已透出真相：所(suo)(suo)謂(wei)“賽維”就是超過一定維度；“LDK”則(ze)意指“超越光(guang)速(su)”。在彭(peng)小峰看(kan)來(lai)(lai)，一切都應讓路(lu)于(yu)(yu)速(su)度，因整個行業都進入了快(kuai)車道，他(ta)們(men)必須搭上這(zhe)(zhe)班快(kuai)車。

而當時，他一直(zhi)引以為傲(ao)的也是“賽維每(mei)年(nian)的成(cheng)長(chang)速(su)度高(gao)達(da)300%，甚至超越英特(te)爾(er)、谷歌”。

在爭分(fen)奪秒的(de)(de)商戰中，這一(yi)(yi)“光速”戰略的(de)(de)確(que)可以幫(bang)助企(qi)業快(kuai)速確(que)立競爭優勢(shi)，也是賽維得以后(hou)來居上(shang)、迅(xun)猛擴(kuo)張的(de)(de)根本動力。然(ran)而，就如同在北(bei)大西洋(yang)中全速航行(xing)的(de)(de)泰坦尼克號一(yi)(yi)樣(yang)，一(yi)(yi)旦的(de)(de)市場環境突然(ran)出(chu)現意料(liao)不到的(de)(de)“冰山”時，發(fa)展(zhan)速度越快(kuai)、體量越大的(de)(de)企(qi)業，轉向也越難。

2009年金融(rong)危機后發生的(de)一(yi)系列行(xing)業變故就是橫亙在(zai)(zai)賽(sai)維(wei)面前的(de)“冰山”。在(zai)(zai)多(duo)晶硅計劃遭遇重創(chuang)后，公(gong)司進行(xing)了一(yi)連(lian)串努力，包(bao)括向下游延伸，卻(que)都未能改變危局(ju)。一(yi)位熟悉賽(sai)維(wei)內情的(de)行(xing)業資深(shen)人士認為，彭小峰本人比較冒進，瘋狂(kuang)擴張遲早會出(chu)問題(ti)，“你想，原來(lai)是你的(de)客戶(hu)，現在(zai)(zai)反而成(cheng)了你的(de)對手。你的(de)客戶(hu)越(yue)(yue)來(lai)越(yue)(yue)少，對手卻(que)越(yue)(yue)來(lai)越(yue)(yue)多(duo)，怎么(me)會不出(chu)問題(ti)？”

所謂“知(zhi)足(zu)不辱、知(zhi)止(zhi)不殆(dai)”。對賽維來說，正是當年的“不知(zhi)足(zu)”才造成了(le)此后欠款堵門(men)、銀行追(zhui)債、法(fa)院(yuan)仲裁(cai)這一(yi)系列(lie)“屈(qu)辱”；也正是一(yi)味的“不知(zhi)止(zhi)”，才終于讓(rang)企(qi)業(ye)踏入資不抵債、被迫(po)重整的危(wei)殆(dai)。

而隨著形勢益發危急，賽維考慮的并不是及時收手，而是向銀行借更多資金以上馬更多生產線，理由是要“恢復自身造血功能”。在很多人看來，做大企業以捆綁地方政府與銀行才是這一步背后的真實目的——在中國，企業大而不倒、債多不愁已是各家心知肚明的咄咄怪相，也是過去幾輪產能過剩屢禁不止的內在因果。

彭小(xiao)峰本人就曾向記者輕描淡寫(xie)地表示：“任何行業都有重復建(jian)設，控制成本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但地方政府和銀行卻就此一步(bu)步(bu)陷入無(wu)法自拔的泥潭(tan)。

和擁(yong)有大量其他(ta)產業和企業的無錫(xi)不(bu)同，新余(yu)(yu)市唯一可(ke)仰仗的就是(shi)新余(yu)(yu)鋼(gang)鐵和賽維(wei)這兩家公司。2011年，賽維(wei)一家企業上繳的稅收(shou)就高達13.6億(yi)元，成新余(yu)(yu)市財政貢獻第一大戶。賽維(wei)一旦倒下，依附其生存的當地百余(yu)(yu)家光(guang)伏企業、新余(yu)(yu)市千億(yi)新能源(yuan)產業計劃(hua)、江(jiang)西省千億(yi)戰(zhan)略性新興(xing)產業規劃(hua)都將隨(sui)之瓦解。

由此，新(xin)余(yu)市(shi)(shi)政(zheng)府(fu)(fu)(fu)很(hen)難有無錫市(shi)(shi)政(zheng)府(fu)(fu)(fu)對待(dai)尚德那樣的(de)膽量和(he)魄(po)力來讓賽維(wei)破產重整(zheng)。相反，從(cong)2012年年初開(kai)始，新(xin)余(yu)乃至江西(xi)甚至不(bu)斷向賽維(wei)“輸血”：先是新(xin)余(yu)市(shi)(shi)政(zheng)府(fu)(fu)(fu)提(ti)供2億財政(zheng)扶持；緊接著江西(xi)省有關部門拿出20億資金(jin)救(jiu)急；2012年7月，新(xin)余(yu)市(shi)(shi)政(zheng)府(fu)(fu)(fu)又利用一筆“賽維(wei)LDK穩定發展基(ji)金(jin)”為賽維(wei)墊付了(le)5億元到期貸款。

而對銀行來說，捆綁賽(sai)維這樣有(you)地方政(zheng)府信用背書的(de)大型民企(qi)是其最容易依賴的(de)服務對象和(he)利潤大戶，即便連(lian)年(nian)虧損，只要企(qi)業不倒閉，就可不斷借新債還(huan)舊債。而同在一條(tiao)船上(shang)后，銀行甚至選(xuan)擇繼(ji)續給企(qi)業輸血放貸(dai)。

這也是(shi)為何直(zhi)到無(wu)錫尚德宣布(bu)破(po)產(chan)重(zhong)整(zheng)兩年多(duo)后，賽(sai)維(wei)才走上這條(tiao)路(lu)的(de)(de)原(yuan)因。此時，被(bei)牽扯進來的(de)(de)債務已達270億之(zhi)巨。而如果(guo)沒有中央(yang)啟動供給側結構性改(gai)革、力促僵尸(shi)企業“出(chu)清”這一(yi)強(qiang)力政策的(de)(de)倒逼，或許時至今日賽(sai)維(wei)破(po)產(chan)重(zhong)整(zheng)仍(reng)遙遙無(wu)期。

從某種(zhong)意(yi)義上，這是一場幾(ji)乎(hu)沒有贏(ying)家的(de)審判：地(di)(di)方政(zheng)府當年的(de)兜(dou)底資金與銀(yin)行(xing)前后輸入的(de)真金白銀(yin)大部分都有去無回(hui)，企(qi)業(ye)亦已(yi)積(ji)重難返。而如果說賽維(wei)破(po)產重整還能給行(xing)業(ye)乃至(zhi)整個中國市(shi)場經濟帶來什么啟示的(de)話(hua)，那(nei)就(jiu)是瘋狂追求發展速度(du)的(de)企(qi)業(ye)要(yao)適時避免(mian)劇情逆轉，盲目(mu)助(zhu)力企(qi)業(ye)蠻荒(huang)式生長(chang)的(de)地(di)(di)方政(zheng)府與銀(yin)行(xing)更要(yao)注意(yi)別(bie)為(wei)沖動買單。

另(ling)一方面，新興行業也要反思如(ru)何走出“從政策扶持到快(kuai)速發展(zhan)繼(ji)而產能過剩最(zui)后(hou)調(diao)控治理”的(de)(de)怪圈(quan)。畢竟，一家企業的(de)(de)失(shi)敗尚可為后(hou)來者鑒，一個(ge)行業的(de)(de)失(shi)敗卻是中國經濟難以承受之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