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(mei)經(jing)編輯｜實(shi)習記者 王禮迪    

每經影視(shi)實習記者 王禮迪

每經影視編輯 溫夢(meng)華

2005年《無極(ji)》上映后，胡戈把(ba)電影剪成了《一個饅頭(tou)引(yin)發的血案》掀起了網友對陳(chen)凱歌(ge)的群嘲。陳(chen)凱歌(ge)憤(fen)怒(nu)極(ji)了，更多(duo)的是苦(ku)心被辜負的委屈(qu)，他說：“我辛(xin)辛(xin)苦(ku)苦(ku)做了一件旗(qi)袍，你給我改成了褲(ku)衩子，還(huan)跳到(dao)我面前問(wen)我好不(bu)好看。”

一(yi)個(ge)倒霉女(nv)人和一(yi)個(ge)中(zhong)二王爺、一(yi)個(ge)猥瑣將軍、一(yi)個(ge)弱(ruo)智奴隸的愛(ai)情故事，給老外看(kan)的時(shi)候起(qi)了非(fei)常實在的名字，叫《紅色(se)鎧(kai)甲(jia)的主人》；但給中(zhong)國人看(kan)的時(shi)候就成(cheng)了《無極(ji)》。

用片名(ming)就能把觀眾引進云山霧繞的遐想，讓他們重審一(yi)個(ge)普通(tong)愛(ai)情故事，苦苦追問(wen)“導(dao)演(yan)要講什么”，并最終百思不得其解。陳凱歌是最會出謎(mi)語的導(dao)演(yan)。

▲璀璨長安的繁華一(yi)夢（圖/官方劇照）

大(da)家知道陳凱歌(ge)肯定(ding)有話要(yao)說，但(dan)實在看不(bu)懂《無極(ji)》，苦于猜不(bu)出(chu)謎底(di)，只好依照謎面“饅頭血案”自我解疑(yi)。

十多年后的今天，陳凱歌又拍了《妖貓傳》，電影中奇幻、歷史、詩歌、美人錯綜復雜地攢在一起，又成了一部讓人看不懂的電影。照謎面理解，《妖貓傳》和《無極》別無二致，不過是“一個女人引發的血案”；但導演拍了那么多東西，顯然是有(you)話要說，那么《妖(yao)貓傳(chuan)》的謎底是什(shen)么？

《妖貓傳》的謎底是…

《妖(yao)貓(mao)傳(chuan)》上映后(hou)口碑比《無極》要好太多，但對于觀(guan)眾來說(shuo)二者區別不大，都是難以理解的作(zuo)品。關于這部電(dian)影的眾多解讀往往都經不住推敲。

▲《妖貓傳(chuan)》豆瓣(ban)評分6.9分（圖/豆瓣(ban)）

這不是一部講(jiang)歷史興亡的(de)電(dian)影。電(dian)影繞著楊貴妃講(jiang)，但并(bing)沒(mei)把(ba)大唐命運被拴在(zai)她(ta)身(shen)上(shang)；紅顏不是禍水，大家(jia)都在(zai)禍害紅顏，她(ta)僅僅是權謀斗爭(zheng)的(de)犧牲品。

這不是(shi)一部講(jiang)恩怨情仇的電影。所有(you)男人喜歡楊貴妃都是(shi)出于美色誘惑，癡漢美女的組合談不上愛情。

這(zhe)不是一部(bu)講世俗(su)煩(fan)惱的電影。日本和(he)尚是個(ge)四大皆空的人，他是故事的旁(pang)觀者和(he)敘述(shu)者，情緒從來都(dou)波瀾不驚，行事也缺(que)少欲望動機。他一心想獲(huo)得的“無上密法”是電影的“麥格芬”，這(zhe)是一個(ge)簡單的劇作技(ji)巧(qiao)，用(yong)一個(ge)并(bing)不存在的東(dong)西(xi)來引發情節和(he)意念(nian)，并(bing)由此生發懸(xuan)念(nian)和(he)情節，它可以用(yong)任何東(dong)西(xi)代替。

這更不是(shi)(shi)一部(bu)講(jiang)大唐風骨的(de)電影，陳凱(kai)歌(ge)壓根沒想歌(ge)頌(song)那個(ge)朝(chao)(chao)代。電影中(zhong)民(min)宅破(po)落、集市(shi)混(hun)亂、皇宮陰森、墻垣冰冷，皇帝是(shi)(shi)小人(ren)、貴妃是(shi)(shi)蠢人(ren)、詩人(ren)是(shi)(shi)癡人(ren)。影片里的(de)唐朝(chao)(chao)盡是(shi)(shi)些裝神弄(nong)鬼的(de)假把式和(he)(he)上不了臺面的(de)小算盤，如果一個(ge)朝(chao)(chao)代只有舞池、燈會(hui)和(he)(he)妓院才是(shi)(shi)香(xiang)艷的(de)，何(he)來盛世可言？

所以《妖貓傳》到底講什么？沒人知道。陳凱歌的故事，比(bi)如《霸王(wang)(wang)別姬》《荊軻刺(ci)秦王(wang)(wang)》，大家(jia)都能看懂(dong)；他的寓(yu)言，比(bi)如《孩(hai)子王(wang)(wang)》《邊(bian)走邊(bian)唱(chang)》，觀眾動(dong)動(dong)腦筋(jin)也能琢(zhuo)磨(mo)一二；而他的謎語(yu)，比(bi)如《無極》《妖貓傳(chuan)》，實(shi)在讓人無從下手。

陳凱歌為什么要打謎語？

五代導演普遍背負“文(wen)化使命”的(de)(de)擔子，通過電(dian)影做文(wen)化批(pi)判(pan)，希望借(jie)此開啟民智，陳凱歌尤其如此。他(ta)們電(dian)影里亦真亦假(jia)的(de)(de)社(she)會怪相，雖然(ran)老(lao)外看了以后嘖嘖稱奇，頒給他(ta)們不(bu)少(shao)獎項；但國人都(dou)知(zhi)道這些都(dou)是(shi)導演的(de)(de)文(wen)化批(pi)判(pan)，看電(dian)影猶如面壁思過，被折騰地垂頭喪(sang)氣。

上世紀90年代商(shang)業大(da)潮滾滾而(er)(er)來，當(dang)港片(pian)、好萊塢電影涌進(jin)國內，觀眾(zhong)們終于明白了(le)一個顯而(er)(er)易見(jian)的(de)道理——享受娛樂比接(jie)受批(pi)評來的(de)過癮。五代導演很快被比了(le)下去，觀眾(zhong)埋怨(yuan)他們不(bu)會(hui)講故(gu)事只會(hui)講道理。那套“我來批(pi)判(pan)，你來反思”的(de)策(ce)略再也行不(bu)通了(le)。

或許是受張藝謀《英雄》的啟發，陳凱歌發現了完成(cheng)自(zi)己文化使命的新渠道——大片模(mo)式。于是他拍了《無極》，并宣稱這是一(yi)部“神(shen)話”。

▲《無極》（圖/官方(fang)劇照）

神話(hua)既不(bu)是(shi)(shi)原始歷(li)史也非憑(ping)空捏造，它是(shi)(shi)現實(shi)(shi)在(zai)人們心中的(de)投影，對(dui)現實(shi)(shi)有(you)著極強的(de)寓意(yi)。明代作家寫《封神演義》和《西游記》，說的(de)就是(shi)(shi)明朝(chao)那些事兒。陳凱歌宣(xuan)布拍神話(hua)，等于宣(xuan)布“有(you)話(hua)要說”，即使不(bu)對(dui)上下五千(qian)年作出清算，也要解釋百年來(lai)軍閥混戰、上山下鄉(xiang)的(de)內在(zai)奧秘。

《無極》中角色陰陽怪氣的臺詞、來去無蹤的宿命預言，都向我們宣告這是一部有深意的電影。商業電影不允許(xu)導演夾帶私貨，陳(chen)凱歌只得把他的所思所想藏著掖著，于是《無極》變成了謎語；有謎面卻(que)無謎目，觀(guan)眾無從理解。連(lian)《霸王別姬》的編劇、陳凱(kai)歌昔(xi)日好友(you)蘆葦也說這是一部看(kan)不(bu)懂的電影。

都(dou)知道陳凱歌(ge)有話要(yao)說(shuo)，卻都(dou)不知道他要(yao)說(shuo)什么。

蘆葦認為，評價一部(bu)電影(ying)有兩個(ge)標(biao)準，一個(ge)是(shi)類(lei)型(xing)(xing)，一個(ge)是(shi)價值觀(guan)念。從這(zhe)個(ge)角度(du)上看，《小時(shi)代》觀(guan)念錯誤，但它(ta)有類(lei)型(xing)(xing)，觀(guan)眾起碼知道自己該(gai)干什么。而(er)《無(wu)極》即沒“類(lei)型(xing)(xing)”也(ye)無(wu)“觀(guan)念”，《妖貓傳》依(yi)然如(ru)此。

三十年來陳凱歌從未卸下肩上的“文(wen)化(hua)使(shi)命(ming)”，或許是(shi)責任感太(tai)強，如今這份使(shi)命(ming)幾乎成為了這個老人的精(jing)神(shen)負擔(dan)。《無(wu)極》《道(dao)士下山》《妖貓傳》，雖然他的大片依(yi)靠漂亮(liang)的商(shang)業(ye)(ye)票房尚可(ke)，然而厚重的商(shang)業(ye)(ye)外(wai)殼下，又流(liu)露出語焉不詳(xiang)的傾訴欲望。

陳凱歌把大片變成謎(mi)語(yu)，觀(guan)眾即未享受到(dao)(dao)商業電(dian)影的輕松愉(yu)悅，也(ye)沒聆聽受到(dao)(dao)藝(yi)術電(dian)影應有的名言至理；只是朦朧感到(dao)(dao)，他一定有話要說。

陳(chen)凱(kai)歌(ge)(ge)的(de)(de)自傳《少年凱(kai)歌(ge)(ge)》是公(gong)認的(de)(de)好書。他(ta)(ta)筆下的(de)(de)自己，少年時(shi)懦(nuo)弱而(er)(er)早熟，在(zai)歷史大潮里隨(sui)波(bo)逐流；他(ta)(ta)最為(wei)懷念的(de)(de)三位好友，卻因(yin)勇敢而(er)(er)天真的(de)(de)品(pin)質(zhi)令他(ta)(ta)心向往之。后來陳(chen)凱(kai)歌(ge)(ge)終于成為(wei)了(le)他(ta)(ta)朋友一樣(yang)的(de)(de)人，憑(ping)借(jie)空(kong)前氣魄拍(pai)了(le)《黃土地》和《孩子王(wang)》。

▲陳凱歌的《孩子王》豆瓣(ban)評分高達7.9分（圖/豆瓣(ban)）

我(wo)(wo)知道(dao)《妖(yao)貓(mao)傳》絕不是“一個女人引發的血案”，但(dan)不想絞(jiao)盡腦(nao)汁(zhi)去猜(cai)他(ta)的謎(mi)語終(zhong)卻一無所獲。我(wo)(wo)懷念那個敢于讓觀眾面壁思(si)過(guo)的陳凱歌，寧愿(yuan)他(ta)直戳我(wo)(wo)所有(you)的弱點，也想知道(dao)這(zhe)個思(si)考者有(you)什么(me)新的領悟(wu)。愿(yuan)這(zhe)樣的勇氣還能再次降臨到他(ta)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