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經評論員 劉雪梅

沒有自來水，沒有電，沒有Wi-Fi，在3800米(mi)海拔的(de)山頂，8月藍天下，筆者裹著厚厚的(de)沖鋒(feng)衣(yi)，百無(wu)聊賴地蜷(quan)在剛剛搭好的(de)帳篷下，看著朋友一家忙著支起桌(zhuo)子(zi)、椅子(zi)、燒烤(kao)架、撐起天幕和(he)兩頂更大的(de)帳篷，取出各種吃的(de)喝的(de)用的(de)……小(xiao)小(xiao)的(de)汽車(che)后備(bei)箱像是哆啦A夢的(de)口(kou)袋，竟能(neng)裝下這么多物件。

夜幕(mu)降臨，在滿天星斗(dou)下，枕著潮濕，筆者迷迷糊(hu)糊(hu)睡了(le)一夜，天還沒亮，用一小杯(bei)水刷了(le)牙，蓬著亂發，跟著人群去看云海(hai)和日出。事后(hou)的(de)照片證明，筆者當時頂著黑眼圈(quan)，臉(lian)龐浮腫，背景(jing)里一半畫面都(dou)是露(lu)營客。

這(zhe)是去年夏天筆者(zhe)的一(yi)次露(lu)(lu)營(ying)體驗，沒想到趕上了如今的一(yi)個風口(kou)——精致(zhi)露(lu)(lu)營(ying)。

近日，馬蜂窩公布了“十一(yi)”假(jia)期旅游數據(ju)，其中“露營”的搜索熱度在(zai)近一(yi)周(zhou)漲(zhang)幅達200%。

“精致露營(ying)”，英文Glamping，是那(nei)些希望“將生活(huo)過成(cheng)詩”的中(zhong)等收入人群的新寵。在疫(yi)情背景(jing)下，在社交平臺的助推下，在消費主(zhu)義的熏陶下，這種戶外休(xiu)閑活(huo)動竟然與“宅(zhai)經(jing)濟”并行不悖且毫不違和。

區(qu)別于常規露(lu)(lu)營(ying)，精致露(lu)(lu)營(ying)愛好(hao)者宣稱“更注重旅(lv)行品質”。簡單來說，就(jiu)(jiu)是要把“將就(jiu)(jiu)”變得“講(jiang)究”——露(lu)(lu)營(ying)設備更精細完(wan)善，環境更舒適干凈。據報道，一些露(lu)(lu)營(ying)目的地除了配備移動式衛生(sheng)間和淋浴，提供(gong)充電、24小時熱水(shui)等，部分營(ying)地還(huan)可提供(gong)投(tou)影儀、音(yin)響(xiang)、飛盤、桌(zhuo)游等娛樂(le)設施。

研究露(lu)(lu)營(ying)的(de)(de)(de)發(fa)展(zhan)過程，其源于(yu)對青少年野外(wai)生存能力的(de)(de)(de)鍛煉。而今，精致(zhi)(zhi)露(lu)(lu)營(ying)更側(ce)重于(yu)休閑娛(yu)樂，離鍛煉心智、動手(shou)能力、忍受艱苦、“自討(tao)苦吃”式的(de)(de)(de)露(lu)(lu)營(ying)相去甚遠(yuan)了(le)。人們(men)在(zai)露(lu)(lu)營(ying)二字前加上了(le)“精致(zhi)(zhi)”或“輕(qing)奢(she)”二字，已經顯示了(le)其內涵(han)：注重裝備(bei)，講(jiang)求舒適。要達到這一目的(de)(de)(de)，就必(bi)須堆(dui)砌足夠的(de)(de)(de)消費(fei)符號。

據天(tian)貓消費洞察，天(tian)貓上露(lu)營(ying)用品(pin)的消費連(lian)續兩(liang)年保(bao)持兩(liang)倍以上的增速。

以“露營地”為關鍵(jian)詞在(zai)啟信寶上搜索，截至9月(yue)29日(ri)，共(gong)有(you)存續企業(ye)(ye)數據近30000條。《2021~2025年(nian)中國戶外露營行業(ye)(ye)市場行情(qing)監測及未來發展前(qian)景研(yan)究報告》顯示(shi)，戶外露營行業(ye)(ye)市場規模(mo)有(you)望持續增長，或(huo)將于(yu)2026年(nian)達(da)到150億元(yuan)。有(you)研(yan)究者判斷，“若(ruo)按中國有(you)1.5億人(ren)規模(mo)的常態露營人(ren)口來保守計算，每(mei)人(ren)年(nian)均露營花費1000元(yuan)，市場規模(mo)可達(da)每(mei)年(nian)1500億元(yuan)。”

事實上，有戶外(wai)經驗的(de)(de)人都明(ming)白一條(tiao)真理(li)：“精致(zhi)”永遠是(shi)表面(mian)的(de)(de)，真正(zheng)的(de)(de)野外(wai)必定(ding)是(shi)臟兮兮的(de)(de)、粗糙的(de)(de)、簡陋(lou)的(de)(de)。但是(shi)因(yin)為(wei)要發朋友圈或小(xiao)紅書(shu)，習慣了城市便利生活的(de)(de)人們會有意(yi)無意(yi)忽略這(zhe)些因(yin)素，最終落入“擺拍(pai)黨(dang)”“形(xing)式(shi)黨(dang)”“裝備(bei)黨(dang)”的(de)(de)窠臼。至于體驗，不重要。

開心就好。正如媒體總結的：悅己經濟。在眼(yan)下(xia)充滿“皮質醇文化”的職場中，人們能借由(you)露營(ying)這種方(fang)式(shi)，短暫逃離各(ge)種內卷，在山(shan)野里(li)過一天(tian)“烏(wu)托(tuo)邦生活”，也不失一種浪漫(man)。

但問題(ti)在于，露營(ying)(ying)潮并非(fei)從旅游本身的(de)(de)邏輯出發，更像是各(ge)種產品(pin)、品(pin)牌打著露營(ying)(ying)的(de)(de)旗號，在各(ge)個平臺對消(xiao)費者(zhe)進(jin)行瘋(feng)狂洗腦(nao)，營(ying)(ying)造“向往(wang)的(de)(de)生活”。比如(ru)一晚3000元(yuan)，解決你露營(ying)(ying)中所有需要自己動手(shou)的(de)(de)苦惱。

昆德(de)拉《生命中不能承(cheng)受之輕》提到一個詞：Kitsch。一般翻(fan)譯為媚俗。美國文化批評家(jia)格林伯(bo)格認為，“Kitsch是這時代我們生命中所(suo)有虛假的(de)縮影(ying)”。法蘭克福學派(pai)批評家(jia)阿爾多(duo)諾說，Kitsch是“用(yong)更(geng)加空虛來填滿空虛的(de)時間(jian)”。

那么(me)，原(yuan)本帶著原(yuan)始野性的露營(ying)活動(dong)，一旦變成網紅和打卡方式，說它是中(zhong)國“偽戶(hu)外愛好者(zhe)”的Kitsch，也(ye)就不為過了。虛(xu)幻之(zhi)后，還得重返現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