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(mei)經(jing)記者｜蘇娜    每(mei)經(jing)編輯｜劉艷(yan)美

圖片(pian)來(lai)源：攝圖網_501625273

19世紀下半葉(xie)，人(ren)類發(fa)明的兩樣東(dong)西(xi)改變(bian)了城(cheng)市，一(yi)是電(dian)梯(ti)使城(cheng)市向高空生(sheng)長(chang)，便有了摩天樓；二是汽車使城(cheng)市在大地蔓延，便有了高速路。

“摩(mo)天樓把街(jie)道立了起(qi)來，它騰出了空地，汽車便當然地侵(qin)入。”

城市(shi)是為車還是為人(ren)而(er)建？在《采訪本上的城市(shi)》開頭，作者(zhe)王軍(jun)直截了當(dang)地拋出這樣一(yi)個疑(yi)問，并開始一(yi)步一(yi)步探討。

《采訪本上的城市》（增(zeng)訂(ding)本），王軍 著，生活·讀書·新知三聯書店，2016年(nian)05月

而看(kan)似理所當然應(ying)有的(de)“標準(zhun)”答(da)案背后，也經歷(li)著一系列城市、道路(lu)、車以及人之間的(de)拉鋸過(guo)程。

誰的城市

1925年，法(fa)國建(jian)筑(zhu)師勒·柯布(bu)西(xi)耶(ye)在(zai)《明日(ri)之城市》中，提出建(jian)設功能分區、由快速干道主宰的高層低密度(du)城市，以迎接汽(qi)車(che)時代的到來。柯布(bu)西(xi)耶(ye)認為，在(zai)較小的用地上發展(zhan)高層建(jian)筑(zhu)，以大馬(ma)路、高架橋滿足(zu)小汽(qi)車(che)之需。

過去(qu)幾十年(nian)，隨著經濟的快速(su)發(fa)展，中(zhong)國(guo)城市的汽車保有(you)量迅速(su)增加。自(zi)上世紀(ji)90年(nian)代開(kai)始(shi)，許多(duo)中(zhong)國(guo)城市將為(wei)(wei)機動車交通(tong)提(ti)供順(shun)暢的通(tong)行空間作(zuo)為(wei)(wei)道(dao)路建設的優先目(mu)標。

同時，由(you)小汽車交(jiao)通主導(dao)的(de)“大(da)馬路(lu)(lu)+大(da)型住區+大(da)型購物中心”的(de)規劃模式，迅速覆蓋(gai)中國(guo)的(de)城(cheng)鎮化空間。從道(dao)路(lu)(lu)面積(ji)與道(dao)路(lu)(lu)長度(du)(du)的(de)發展趨勢可發現，道(dao)路(lu)(lu)面積(ji)的(de)增長速度(du)(du)比道(dao)路(lu)(lu)長度(du)(du)的(de)增長速度(du)(du)更快，城(cheng)市道(dao)路(lu)(lu)的(de)尺度(du)(du)越(yue)來(lai)越(yue)大(da)。

圖表來源(yuan)：《中國城市的(de)寬馬(ma)路現(xian)象(xiang)、影響(xiang)及對策(ce)》，王志(zhi)高

《采訪本上的(de)城(cheng)市》認為，寬馬路“縱容”了一個屬于汽車的(de)城(cheng)市發(fa)展，這也帶(dai)來一系(xi)列(lie)復雜(za)的(de)矛盾和(he)問題。比如高能(neng)耗問題相(xiang)伴而生。2014年，中(zhong)國(guo)石油對外(wai)依(yi)存度由2000年的(de)30.2%上升至59.5%，遠高于50%的(de)國(guo)際警戒線。

又(you)如，高地耗問題也隨之(zhi)而(er)來。在采(cai)訪調研中，王(wang)軍意(yi)識(shi)到，中國老城市的低層建(jian)筑(zhu)，本(ben)不存在嚴重(zhong)的遮(zhe)陽(yang)問題，因而(er)形(xing)成“低而(er)密”的緊湊肌(ji)理(li)。可隨著高層建(jian)筑(zhu)的發展，為避免嚴重(zhong)的遮(zhe)陽(yang)問題，建(jian)筑(zhu)間距必須加(jia)大，由(you)此形(xing)成“高而(er)稀”的松散(san)模(mo)式，道(dao)路兩側失去了連續的建(jian)筑(zhu)界面，街道(dao)變成了馬路，臨街商業機會隨之(zhi)縮減。

“道路寬了(le)，人氣就散(san)了(le)。”這(zhe)是王軍采訪一位總建(jian)(jian)筑(zhu)師(shi)的原話(hua)。當(dang)時(shi)，該建(jian)(jian)筑(zhu)師(shi)指著(zhu)圖紙上前門商業區南側廣安大(da)街(jie)說，“這(zhe)條(tiao)大(da)街(jie)寬70米(mi)，東西橫貫(guan)北京南城，結果，過(guo)去(qu)的菜市(shi)口(kou)、珠市(shi)口(kou)、磁器(qi)口(kou)三(san)大(da)商業區都衰落(luo)了(le)。這(zhe)么寬的路，這(zhe)么多的車呼嘯而過(guo)，誰逛啊！”

王軍還分享了美國波士(shi)頓“大開挖”計劃的經驗(yan)。

波(bo)士頓(dun)曾(ceng)有著世(shi)界級的交通問題——因高(gao)架中(zhong)(zhong)央干(gan)道高(gao)速路橫貫市中(zhong)(zhong)心(xin)(xin)，高(gao)通行量不僅極易(yi)導致擁堵以及高(gao)事故發生(sheng)率(lv)，還阻斷了波(bo)士頓(dun)北段(duan)、濱海(hai)地(di)區與市中(zhong)(zhong)心(xin)(xin)的聯系，限制了這些地(di)區參(can)與城市經濟生(sheng)活的能力。最(zui)終，這條高(gao)架中(zhong)(zhong)央干(gan)道尚未(wei)到達使用壽命(ming)就被拆掉了。

波士頓“買來”的教訓(xun)是(shi)：路修到哪里，車就(jiu)堵到哪里；你(ni)越為汽車著想，汽車就(jiu)越不(bu)為你(ni)的城市著想。

空間爭奪

一種(zhong)普遍觀點是(shi)，當(dang)一個城市優先(xian)發展機動車(che)行駛道(dao)路時，必然(ran)會(hui)擠壓(ya)行人、以(yi)及依靠行人而繁(fan)榮的(de)商(shang)業的(de)生存空(kong)間。

在(zai)《美(mei)國大(da)(da)城市的死與(yu)生》中，作者(zhe)簡·雅各布斯就對美(mei)國的城市建(jian)設(she)進行了猛烈抨擊：“快車道(dao)抽取了城市的精華，大(da)(da)大(da)(da)地損傷了城市的元氣(qi)。這不(bu)是城市的改建(jian)，這是對城市的洗劫。”

《采訪本上的(de)(de)城(cheng)市(shi)》分(fen)享了2007年時任(ren)中國城(cheng)市(shi)規(gui)劃設計研究(jiu)院總規(gui)劃師楊保軍（現住房和城(cheng)鄉建設部總經濟師）的(de)(de)建議：從(cong)土(tu)地(di)開(kai)發角度看，要提高土(tu)地(di)的(de)(de)價值，不如把(ba)一(yi)條(tiao)大(da)馬(ma)路分(fen)解成幾條(tiao)小馬(ma)路，提高路網的(de)(de)密(mi)度，這樣就可以(yi)服務更多(duo)的(de)(de)街坊。

相(xiang)對而言，在路網密度(du)高的(de)城市空間里(li)，大(da)量(liang)臨(lin)街面提供了簡單就業機會，土(tu)地(di)的(de)價值(zhi)與(yu)利用(yong)效(xiao)率也得(de)以提升；同時，它(ta)又(you)保持(chi)了人(ren)的(de)尺度(du)與(yu)城市的(de)密度(du)，城市的(de)多樣性與(yu)步行系統(tong)得(de)以維(wei)持(chi)和發(fa)展。

今年6月，2022年度(du)《中(zhong)國(guo)主要(yao)城市(shi)道(dao)路(lu)網密(mi)度(du)與運(yun)行狀態監測報告》發(fa)布。截至2021年第4季(ji)度(du)，全國(guo)36個主要(yao)城市(shi)道(dao)路(lu)網總體平均密(mi)度(du)為6.3km/km2，㎡相較于上年度(du)平均密(mi)度(du)6.2km/km2，總體平均值增長約1.6%。深(shen)圳(zhen)、廈門和成都3座城市(shi)道(dao)路(lu)網密(mi)度(du)均在8km/km2以上，達到“8km/km2”的(de)國(guo)家目標(biao)要(yao)求。

圖表來源(yuan)：《中國主(zhu)要(yao)城市道路網(wang)密度與(yu)運行狀態監測(ce)報告》

“城市路網(wang)密度”所體(ti)現的對(dui)城市宜居性、舒適性的“人(ren)性化”關懷(huai)，不僅反映了“以人(ren)為本”的城市設計理念，更(geng)體(ti)現了人(ren)民對(dui)美好生(sheng)活(huo)的向往。

路網密度高，“金角”“銀邊”就(jiu)(jiu)多(duo)，商(shang)機也(ye)(ye)多(duo)，就(jiu)(jiu)業也(ye)(ye)多(duo)。正如房地產業有一(yi)句(ju)行話“金角銀邊草肚(du)皮”，路網密了，“金角”和(he)“銀邊”多(duo)了，“草肚(du)皮” 就(jiu)(jiu)小了，土(tu)地的價值就(jiu)(jiu)上去(qu)了，整個城市也(ye)(ye)將獲得更多(duo)的收益(yi)。

公交導向

提高城市密度，以公(gong)共交通、步行(xing)(xing)、自(zi)行(xing)(xing)車(che)(che)來取(qu)代汽車(che)(che)出(chu)行(xing)(xing)，亦(yi)將(jiang)進一步延續老城的生命。

圖片來(lai)源：攝圖網_501049732

《采訪本上的城市》將目(mu)光聚焦快速公交路線（BRT）給城市帶來的改(gai)變(bian)。

擁有(you)700多萬人口的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，在1998年(nian)至2001年(nian)期間，建設了一個(ge)具(ju)有(you)世界先進水平的快速公(gong)(gong)(gong)(gong)交系統(tong)、拉丁美洲規模最(zui)大的自行車(che)道路(lu)網絡（全長(chang)(chang)250公(gong)(gong)(gong)(gong)里(li)）、世界上最(zui)長(chang)(chang)的步行街（全長(chang)(chang)17公(gong)(gong)(gong)(gong)里(li)）、通往城市(shi)最(zui)貧窮地區的數(shu)百公(gong)(gong)(gong)(gong)里(li)長(chang)(chang)的人行道、1000多個(ge)新建或改建的公(gong)(gong)(gong)(gong)園；每年(nian)有(you)兩個(ge)工作日，禁止(zhi)私(si)家(jia)車(che)進人全市(shi)3.5萬公(gong)(gong)(gong)(gong)頃(qing)的范圍。

依靠大(da)刀闊(kuo)斧的(de)交(jiao)通變革，波哥(ge)大(da)不僅迅速摘(zhai)掉(diao)了“堵城”的(de)帽子，還為(wei)市民(min)提供(gong)可享受的(de)公共空(kong)間和空(kong)前的(de)出行條(tiao)件。“在波哥(ge)大(da)，我們選擇建(jian)設(she)一個(ge)為(wei)人民(min)的(de)城市，而不是(shi)為(wei)汽(qi)車的(de)城市。”時(shi)任波哥(ge)大(da)市長表示。

此前，《國家新(xin)型城(cheng)鎮化規劃（2014-2020年(nian)）》明確的發展目標之一，就是“城(cheng)市(shi)(shi)發展模(mo)式科學合(he)理(li)”，“密度較高(gao)、功能(neng)混用(yong)和(he)公交導向的集約(yue)緊湊型開發模(mo)式成(cheng)為主導”。《“十四五”新(xin)型城(cheng)鎮化實施方(fang)(fang)案》在部署“建設宜居(ju)、韌性、創新(xin)、智(zhi)慧(hui)、綠色、人(ren)文城(cheng)市(shi)(shi)”時也特(te)別(bie)指出(chu)，“按照(zhao)窄馬路、密路網、微循環方(fang)(fang)式，構建級配合(he)理(li)的城(cheng)市(shi)(shi)路網體系”。

這揭示了(le)交(jiao)通政策與城市(shi)(shi)形(xing)態(tai)的(de)(de)(de)內在(zai)聯系——只(zhi)有形(xing)成了(le)公交(jiao)導向，城市(shi)(shi)的(de)(de)(de)密度才(cai)能(neng)提高(gao)，功能(neng)的(de)(de)(de)混合使用才(cai)能(neng)實現，“窄馬路(lu)、密路(lu)網(wang)、微循(xun)環”的(de)(de)(de)集約緊湊型開發模式才(cai)能(neng)成真。

發展快速公(gong)(gong)交，必須在短時間內覆蓋城市(shi)(shi)干(gan)道并形成網(wang)絡，以實現對(dui)小(xiao)汽(qi)車交通的(de)(de)(de)(de)替代。法國(guo)波爾多將城市(shi)(shi)干(gan)道系統三分之二的(de)(de)(de)(de)行車道施劃(hua)給(gei)公(gong)(gong)共(gong)交通，三分之一的(de)(de)(de)(de)行車道施劃(hua)給(gei)小(xiao)汽(qi)車交通，以最(zui)多的(de)(de)(de)(de)路權保障(zhang)公(gong)(gong)共(gong)交通的(de)(de)(de)(de)優先發展和運行效率，一舉(ju)扭轉了市(shi)(shi)民對(dui)小(xiao)汽(qi)車交通的(de)(de)(de)(de)依賴。

對于眼下的(de)(de)中國城(cheng)市而(er)言，城(cheng)鎮化率(lv)不斷(duan)提升，城(cheng)市汽車(che)保有(you)量(liang)仍(reng)在持續增長，有(you)限(xian)的(de)(de)道路面(mian)積優先供應的(de)(de)對象，是(shi)多數人使用的(de)(de)公交系統，還是(shi)個(ge)人使用的(de)(de)小汽車(che)?這涉(she)及存(cun)量(liang)資源的(de)(de)再分配與(yu)平(ping)衡，仍(reng)是(shi)新型城(cheng)鎮化需(xu)要回(hui)答的(de)(de)問(wen)題(ti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