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經記者｜張(zhang)文瑜(yu)    西安    每經編輯｜賀娟娟

只是想報(bao)名學習提(ti)升學歷，沒(mei)想到卻背上了貸(dai)款……

陳雪（化名）今年(nian)21歲(sui)，2024年(nian)上半年(nian)，其通過社交平臺(tai)接觸(chu)到(dao)西安某教(jiao)育機(ji)構推薦的成人自考本科項目(mu)，在(zai)銷(xiao)售人員誘(you)導性營銷(xiao)話(hua)術下簽(qian)署(shu)協議，還以“助學貸(dai)款”的名義在(zai)小雨(yu)點小貸(dai)上貸(dai)款了6000多元。

因實際(ji)服務與宣傳嚴(yan)重不符，陳雪提(ti)出退費訴求(qiu)卻(que)遭到(dao)拒絕，便停止支付每(mei)個月(yue)的分期貸(dai)款(kuan)。隨后，陳雪不斷(duan)收到(dao)了催款(kuan)平(ping)臺和教(jiao)育機(ji)構的連(lian)番轟炸，存在暴力催收、打通訊錄泄露隱私等行(xing)為。

陳雪的遭遇并非(fei)個例。

近年來，成(cheng)人教育市場的亂象正(zheng)在集中顯現，退費難、虛假宣傳、卷款跑路等情況(kuang)屢有發生，且涉及全(quan)國多地，歷年都是投(tou)訴的重要領(ling)域(yu)之一。《每日經濟(ji)新聞》記者(zhe)注意(yi)到，黑(hei)貓投(tou)訴平(ping)臺上，僅(jin)以“成(cheng)人教育退款”為(wei)關鍵詞進行搜索，投(tou)訴就多達上千條。

部分機構利用(yong)信息差(cha)制(zhi)造焦慮，以(yi)“兩(liang)年拿證(zheng)”“保過(guo)(guo)”誘導消費(fei)者，實則課程質量低劣(lie)。有的機構甚至以(yi)“助學貸(dai)款(kuan)”名義推(tui)薦借貸(dai)平臺，隱瞞手續費(fei)及(ji)接入征(zheng)信等關鍵信息，通過(guo)(guo)分期貸(dai)款(kuan)綁定高額(e)課程，導致(zhi)消費(fei)者最終既未(wei)獲得學歷又背負債(zhai)務。

陷(xian)入“培(pei)訓貸(dai)”

陳雪報名的機(ji)構名叫西安卓奧嘉學教(jiao)(jiao)育科技有限公司（簡(jian)稱：西安卓奧教(jiao)(jiao)育）。

根(gen)據天眼查，該公(gong)司成(cheng)立于2021年(nian)10月，早年(nian)業務(wu)是商(shang)務(wu)咨詢(xun)，2022年(nian)5月變更了(le)公(gong)司名稱及經(jing)營范(fan)圍，成(cheng)為一家“教育咨詢(xun)服(fu)務(wu)”類公(gong)司。黑貓投(tou)(tou)訴(su)平(ping)臺上(shang)，關(guan)于西(xi)安卓奧教育的投(tou)(tou)訴(su)多達61條，投(tou)(tou)訴(su)內(nei)容指向(xiang)虛(xu)假宣傳、誘(you)導辦理分期(qi)以(yi)及退費難(nan)。

根據陳(chen)雪向記者展示(shi)的(de)(de)聊天記錄(lu)截圖，2024年上半年，其(qi)在社交平臺看(kan)到成人提升學歷(li)的(de)(de)廣(guang)告后留下聯系方(fang)式想咨詢，一名自稱是招生辦(ban)何(he)老師的(de)(de)銷售(shou)人員聯系到陳(chen)雪，其(qi)表示(shi)所在公(gong)司(si)為廣(guang)東某教(jiao)育(yu)機(ji)構設置(zhi)的(de)(de)西北五省(sheng)分中心，在全國都(dou)有招生部，是指定的(de)(de)社會大自考位。

來源：受訪(fang)者提供

其向陳雪承諾兩年(nian)拿證，并表示“考試非(fei)常(chang)簡(jian)單，畢業幾十年(nian)的大(da)叔都能(neng)考過”“只要不跑題、不交白卷(juan)基(ji)本上都沒問題”。

但(dan)對于20歲出頭(tou)，剛剛從職校(xiao)畢業還未參加工作(zuo)的陳(chen)雪(xue)而言，6980元的報(bao)名(ming)費無疑是一筆“巨款”。

看出陳雪的猶豫后，上(shang)述銷售人員利用“福(fu)利政策名額有(you)限(xian)”制造(zao)緊迫感(gan)，同時推(tui)出“專項助學分期(qi)”方案，將6980元(yuan)學費(fei)拆解(jie)為首期(qi)698元(yuan)+ 9期(qi)698元(yuan)的分期(qi)付款模式(shi)，并承(cheng)諾沒(mei)有(you)任何手續費(fei)和利息(xi)。

來源：受訪者提供

北京(jing)嘉(jia)濰律師事務所(suo)律師趙(zhao)占領告訴(su)記者(zhe)，“關(guan)于(yu)‘助學(xue)貸款(kuan)’含義的理解，機構(gou)某種程(cheng)度有一(yi)定的誤導(dao)，尤其是名額有限、申請名額的說(shuo)法，通過營(ying)銷技巧制造(zao)一(yi)種假象，從而達(da)成目的。”

根據(ju)陳雪向(xiang)記(ji)者提供的(de)貸款合同(tong)，貸款平臺名為(wei)“小雨點”，貸款手續費為(wei)565.38元，且已接入征信系統。同(tong)時，該筆借款采(cai)用“受(shou)托支(zhi)付(fu)”模式，陳雪并沒有拿(na)到這筆錢，借款直接劃進(jin)了西安卓(zhuo)奧教育的(de)“口(kou)袋”。

來源：受(shou)訪(fang)者提供(gong)

“報名(ming)之后他給我發了(le)(le)一個二維碼，說是公(gong)司做的一個學習網(wang)課的APP，然后就什么都不管(guan)了(le)(le)。”陳雪告訴每(mei)經記者，“課(ke)也是網上都能搜到(dao)的那(nei)種資(zi)料(liao)，沒有什(shen)么價(jia)值。”

在意(yi)識到實(shi)際服務與宣傳完全不符后，陳雪便要求(qiu)退(tui)費(fei)，但(dan)遭到該機(ji)構拒絕，隨(sui)后陳雪便停止支付(fu)每個月的分期貸款。

陳(chen)雪(xue)告訴(su)記者(zhe)，“付了5期之后(hou)就沒有再付了，然后(hou)他們就開始(shi)用(yong)各種手(shou)段催收。天天發短信、打(da)電話，讓律師(shi)起(qi)訴(su)我，還給我的家人、朋(peng)友都打(da)了電話，嚴重影(ying)響到了我的生活。”

“我也有過(guo)咨詢，如果想(xiang)維(wei)權(quan)還(huan)是(shi)很難的。一是(shi)要跨省，維(wei)權(quan)成本太高了；二是(shi)金額不(bu)夠，還(huan)有合同在，合同設(she)置的很多條例都是(shi)‘擦邊球’。”陳雪表(biao)示，“他們就是(shi)利用信息差(cha)，我們剛(gang)畢(bi)業(ye)不(bu)太了解，就想(xiang)著提升一下學歷，然后(hou)就被忽(hu)悠了。”

“殼公司”打配合

陳雪的(de)(de)遭遇并非(fei)個例(li)，打著成人教育培訓“幌(huang)子”誘導消費(fei)的(de)(de)機構，也遠(yuan)不止(zhi)西(xi)安卓奧教育一家。

李陽(yang)（化名(ming)）報名(ming)的(de)(de)機構叫(jiao)陜(shan)西碩科(ke)教育信息咨詢有限(xian)公司（簡稱：陜(shan)西碩科(ke)），和陳(chen)雪遇到的(de)(de)套路如出一轍，貸款平(ping)臺也叫(jiao)“小(xiao)雨點”。稍(shao)有不(bu)同的(de)(de)是，李陽(yang)的(de)(de)總費用為(wei)5480元，報名(ming)完成(cheng)后，除了網(wang)課之外(wai)，陜(shan)西碩科(ke)還(huan)給李陽(yang)寄去了三本(ben)教輔資料。

來源：受訪者提供

“合同就是用手機發過來的，字體非常小的，也沒仔細看就簽了。”李陽告訴每經記者，還向記者出示了最終收到的貸款合同，借款人簽字處為簽名印章形式。“貸(dai)款找(zhao)我要了個(ge)身份證和驗證碼就辦理好，上面字都不(bu)是我簽的。”

根據每經記者(zhe)在黑貓(mao)投訴平臺、社交平臺以及實際采訪中發(fa)現，多起“培訓貸(dai)(dai)”投訴都指向(xiang)了“小雨(yu)點小貸(dai)(dai)” 。

公開(kai)資(zi)料顯(xian)示，小雨點小貸成立于2015年(nian)12月，旗下產品有雨商貸、雨花(hua)貸（小雨花(hua)）。

其中，雨花貸(dai)（小雨花）為消(xiao)費(fei)貸(dai)，專(zhuan)注職業技能培訓(xun)教育(yu)分期信貸(dai)服(fu)務(wu)，主要和各省的職業教育(yu)中職、高職合(he)作，涉及汽修、高鐵客(ke)服(fu)、廚師(shi)等(deng)30多(duo)個職業教育(yu)場景。

在(zai)重慶網絡問政平臺(tai)(tai)、黑貓投(tou)訴等平臺(tai)(tai)上，關于“小雨(yu)點小貸”的(de)投(tou)訴也頻頻出現(xian)。

不過，和絕大多數退(tui)款無(wu)門、投訴無(wu)用的(de)消(xiao)費者相(xiang)比，李(li)陽(yang)略(lve)微(wei)“幸(xing)運(yun)”一點。其在(zai)報名第二個月就發覺不對(dui)要求(qiu)對(dui)方(fang)退(tui)款，多次遭到(dao)拒(ju)絕后(hou)，李(li)陽(yang)停止支(zhi)付分(fen)期費用，并找到(dao)律師(shi)起(qi)訴了陜西碩科，經(jing)過一年多的(de)拉扯，終于(yu)在(zai)前段時間收到(dao)了對(dui)方(fang)退(tui)還的(de)部分(fen)費用。

“他們最后(hou)都把我拉黑了(le)，我還一直收(shou)到小(xiao)雨點(dian)的(de)催款短信(xin)，還以為沒有后(hou)續(xu)了(le)。”李陽告訴記者，“雖(sui)然最終(zhong)還是少退了(le)1000多，退的(de)錢還不夠支付(fu)律師費(fei)用的(de)，但不爭饅頭爭口(kou)氣，不能就這(zhe)么把我的(de)錢拿走(zou)了(le)。”

有意思的(de)是，根據李陽提(ti)供的(de)證據，其報名的(de)公司(si)為陜西(xi)碩科(ke)，但(dan)支(zhi)付、退(tui)款費用(yong)的(de)商戶名稱(cheng)卻(que)是西(xi)安拓鑫(xin)筑(zhu)航教育(yu)科(ke)技(ji)有限(xian)公司(si)（簡(jian)稱(cheng)“西(xi)安拓鑫(xin)”）。

來源：受訪者提供

天眼查顯示，這兩家公司不僅注冊地址相同(tong)，股東和高管也存(cun)在交(jiao)叉任職。其(qi)中，西安拓(tuo)鑫員工數(shu)量有11人，陜西碩(shuo)科參保(bao)人數(shu)和人員規模均(jun)為0，這是典型(xing)的“殼公司”模式。

來源：天(tian)眼(yan)查(cha)

針對上述投訴，每經記者亦撥打西安卓奧教育、陜(shan)西碩科的公開電話(hua)進(jin)行(xing)采(cai)訪(fang)，其電話(hua)均無人(ren)接聽。

除了上(shang)述兩家(jia)企業(ye)外，據每(mei)經記者不完全統計(ji)，黑貓投訴(su)平臺上(shang)，關于陜西琛澤教育科技有(you)限公司(si)的投訴(su)為(wei)31條(tiao)；西安(an)考輕松教育科技有限公(gong)司的投訴(su)(su)有113條，陜西焱(yan)才教育科技有限公(gong)司投訴(su)(su)達到34條……

針對陜(shan)西知學(xue)網教育的多(duo)達221條，但根據(ju)投訴內(nei)容來看，該(gai)公司應該(gai)已處于失聯狀態。

亂象何時休？

而這僅僅是(shi)“冰山(shan)一角”。

若將視野拉(la)至(zhi)全國(guo)范(fan)圍，黑貓投(tou)訴(su)平臺(tai)上，關于教(jiao)育退費、成人教(jiao)育退費的投(tou)訴(su)多達上萬條，金(jin)額從數千元至(zhi)數萬元不(bu)等(deng)，大多涉及(ji)虛假宣傳(chuan)、夸(kua)大承諾、誘(you)導貸款、霸(ba)王條款以及(ji)退費難(nan)等(deng)問題。消費者的維(wei)權、避(bi)雷的帖子在各(ge)大社交平臺(tai)不(bu)斷涌現。

尤其近年(nian)來，關于(yu)教育(yu)機(ji)構跑(pao)路、“培訓貸(dai)”等消息(xi)不絕于(yu)耳，媒(mei)體曝光度也(ye)極高，但類似(si)事件(jian)依然屢(lv)屢(lv)發生(sheng)。

一方(fang)面，成人教育培訓項目(mu)多、辦學點(dian)分散、課程質量良莠(you)不(bu)齊，且市(shi)場競爭日趨(qu)激烈(lie)。一(yi)些(xie)機構(gou)利用消費者(zhe)追求技(ji)能、學歷(li)提(ti)升的心理，誘騙消費者(zhe)支付高昂學費，只要消費者(zhe)購買了(le)課(ke)程包(bao)就不能退款，將生意做成了(le)“一(yi)錘子買賣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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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時，還會在合同里設置極為苛刻和利己的退款條件。比如，要求學員提供各種復雜的證明材料，或者是限定退款的時間和方式。有些機構甚至會故意拖延退款時間，讓學員在漫長的等待中耗盡耐心，最終不得不放棄退款的念頭。

另一方面，消費(fei)(fei)者(zhe)年(nian)紀(ji)都不大，多(duo)集中(zhong)在(zai)20-25歲(sui)，且分布(bu)在(zai)全國各地(di)(di)，異地(di)(di)投訴(su)和起(qi)訴(su)的(de)(de)成本和難度讓許多(duo)消費(fei)(fei)者(zhe)望(wang)而卻步。甚至有的(de)(de)機構(gou)“打一槍(qiang)換個地(di)(di)方”，就此失(shi)聯，使得消費(fei)(fei)者(zhe)投訴(su)無門。

趙占領向每(mei)經記者分(fen)析(xi)稱，“聯(lian)系不到不是(shi)(shi)問題(ti)，關鍵(jian)是(shi)(shi)這樣的(de)(de)公司就(jiu)是(shi)(shi)一個‘殼(ke)’，還沒(mei)有什么錢，甚至法定代表(biao)人(ren)也是(shi)(shi)隨便找一個限高之(zhi)后沒(mei)有實(shi)際影(ying)響的(de)(de)來規(gui)避起訴(su)或(huo)者規(gui)避執行。”

關(guan)(guan)于如何維權，趙占領認為，還是要看(kan)證據，保留好合同(tong)原件、宣傳(chuan)資料、繳(jiao)費憑(ping)證等(deng)相關(guan)(guan)憑(ping)證。

“首(shou)先(xian)是(shi)利(li)用虛(xu)(xu)假(jia)(jia)承(cheng)諾(nuo)、誘導消(xiao)費(fei)，需(xu)要(yao)消(xiao)費(fei)者(zhe)出(chu)示有相(xiang)關的(de)(de)證據(ju)來證明，在(zai)購買(mai)相(xiang)關服務(wu)之前(qian)，教育培訓機構有做出(chu)相(xiang)關承(cheng)諾(nuo)的(de)(de)行為。其次要(yao)證明承(cheng)諾(nuo)的(de)(de)內(nei)容有些是(shi)虛(xu)(xu)假(jia)(jia)宣傳(chuan)虛(xu)(xu)假(jia)(jia)的(de)(de)，實際上是(shi)做不到(dao)的(de)(de)，如果說確實有虛(xu)(xu)假(jia)(jia)的(de)(de)這(zhe)種承(cheng)諾(nuo)，那么教育培訓機構這(zhe)種做法本(ben)身就涉嫌構成(cheng)欺詐，是(shi)可以要(yao)求(qiu)退(tui)一賠三的(de)(de)。”

“監管部(bu)門也應該時(shi)不時(shi)地(di)來(lai)一(yi)些抽(chou)檢，事前說實(shi)話對每(mei)個機構都(dou)進行監督確實(shi)很難，但一(yi)旦接到舉報還(huan)是要迅速、嚴厲地(di)調查和查處。”趙占領告訴記(ji)者。

此外，趙占領也提醒稱，消費者在選擇網絡教育培訓機構時，一定要優先選擇有資質、市場認可度高的機構；評估營銷宣傳的真實性，警惕以“保過”等絕對化用語及金融服務誘導消費；重點核查收費標準、課程內容、退費條件等核心條款，注意格式條款中的免責陷阱；妥善留存關鍵證據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