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課后，趙媽媽和(he)女(nv)兒交流(liu)。（攝影 謝杰）

封面新(xin)聞記者 謝杰 攝影

“網上的聲音很(hen)多，鼓勵的，質疑的，我都(dou)看到了(le)。我很(hen)感(gan)激，大家(jia)都(dou)在為我們(men)加油。”4月(yue)11日下午，四川南充市蓬安縣(xian)，57歲(sui)的趙(zhao)海(hai)英看著陽(yang)臺上練習川劇吐火技能(neng)的“唐寶(bao)”女(nv)兒(er)，一邊(bian)為她數節拍，一邊(bian)糾正女(nv)兒(er)噴吐的方向：“幺女(nv)兒(er)，你(ni)要分(fen)析風向，判斷自(zi)己(ji)站(zhan)的位(wei)置(zhi)。”

近日，患有唐氏綜合征的(de)(de)19歲女孩(hai)學習川劇(ju)變臉的(de)(de)視頻備受關注。視頻里，女孩(hai)母親(qin)拿著“戒尺”指導(dao)女兒(er)壓腿(tui)拉伸練功的(de)(de)嚴厲，談及“希望女兒(er)掌握(wo)一(yi)門技能，有口飯吃”的(de)(de)擔(dan)憂，和陪女兒(er)練功滿臉汗水的(de)(de)辛苦(ku)，讓這位母親(qin)，面對著諸多聲(sheng)音。

“我(wo)(wo)們用10年時間陪她探索喜歡的(de)東西(xi)，川劇變臉是她打內心喜歡的(de)，我(wo)(wo)要做的(de)就是陪她堅持。”

△秋華和(he)川劇變臉師傅林春。（受(shou)訪者供圖(tu)）

38歲生下“唐寶小棉襖”

用10年時間探索女兒喜歡的“技能”

“我們是一個(ge)幸福(fu)的(de)大家(jia)庭，有(you)11口人。小秋華有(you)兩個(ge)哥哥、兩個(ge)嫂(sao)子(zi)，還有(you)4個(ge)侄兒(er)（女）。用我孫子(zi)的(de)話來說(shuo)，秋華是家(jia)里的(de)‘團寵’。”

4月11日，暖陽(yang)午后(hou)，南(nan)充(chong)蓬安(an)縣(xian)一(yi)處居民樓(lou)(lou)二樓(lou)(lou)，57歲的趙海英(ying)，剛和女兒打(da)掃(sao)完房間(jian)。“樓(lou)(lou)上漏水讓家(jia)(jia)里有些亂，剛好秋華在(zai)學(xue)校是學(xue)家(jia)(jia)政專業的，今天很多(duo)打(da)掃(sao)都是她獨立(li)完成。”

收(shou)拾完房間(jian)，女兒殷(yin)秋華去午(wu)休，趙海(hai)英坐在客廳里，談起她(ta)的“唐寶幺女兒”。

38歲那一(yi)年，趙海英生下期(qi)待已(yi)久的女(nv)兒，因為出生在農(nong)歷九月(yue)，取(qu)名(ming)“秋華(hua)”。

6個月時，小秋華診斷出唐(tang)氏(shi)綜合征，要面(mian)對智能落后、特(te)殊(shu)面(mian)容、生(sheng)長發育遲緩甚至(zhi)更多疾病。但趙(zhao)媽媽從沒想過放棄，全(quan)職照顧女兒，帶她四處求(qiu)醫。

女兒7歲時(shi)，趙(zhao)媽媽希望能(neng)找(zhao)(zhao)到一樣女兒喜歡的(de)(de)東西，“有個(ge)她(ta)喜歡的(de)(de)、愿意學的(de)(de)、能(neng)學會的(de)(de)一技(ji)之長，能(neng)作為謀生手段，能(neng)有口飯吃。”于是趙(zhao)媽媽帶著(zhu)女兒開(kai)啟了尋找(zhao)(zhao)之路。

女兒喜歡小(xiao)提琴(qin)(qin)，買琴(qin)(qin)學(xue)(xue)了(le)一(yi)個(ge)學(xue)(xue)期，連指法也(ye)沒(mei)能掌(zhang)握。但(dan)學(xue)(xue)琴(qin)(qin)過程中，趙媽媽發現(xian)了(le)音樂(le)對女兒的感染(ran)力。“她又看到跳舞說想學(xue)(xue)，又去報(bao)名學(xue)(xue)拉丁舞、中國舞，但(dan)發現(xian)她基本不(bu)能和老師(shi)溝通，也(ye)沒(mei)法和同學(xue)(xue)互動，跳舞也(ye)不(bu)合(he)適。”

直到2021年(nian)，蓬安縣(xian)殘(can)聯拍攝一(yi)個講述殘(can)疾孩子(zi)的(de)(de)情(qing)景(jing)歌舞《不會(hui)微(wei)笑的(de)(de)天使》，17歲的(de)(de)秋華成為(wei)了這部劇的(de)(de)演員之(zhi)一(yi)。

趙(zhao)媽(ma)媽(ma)陪女兒去(qu)學(xue)習排練，發現(xian)女兒總盯著(zhu)指導老師林春(chun)看，還跟著(zhu)做各種動作，專注極了。節目排練了近1個月，趙(zhao)媽(ma)媽(ma)一直觀(guan)察，發現(xian)女兒極其喜(xi)歡這位老師。一打聽，這是一位川劇演員。

正式(shi)演出結束后(hou)，趙媽(ma)媽(ma)攔住了老師林春：“請您收下秋華做(zuo)學生，和您學川劇”。

林(lin)老師早就(jiu)注意到這名特別的“唐寶演(yan)員”，也被(bei)趙媽媽感動。一點(dian)點(dian)“摸骨”，了(le)解秋(qiu)華身(shen)體情況(kuang)后(hou)，定下了(le)川劇變(bian)臉這個技能。

△小秋華和母親(qin)趙女(nv)士(shi)、師父林(lin)春。（攝(she)影 謝(xie)杰）

“簡(jian)直(zhi)太合適了！秋華(hua)不能交流，但(dan)變臉不需要(yao)說話。唐氏患兒的臉部生理(li)特征也能被(bei)臉譜遮起來。”趙媽媽回(hui)憶，女兒第一(yi)次接觸川(chuan)劇變臉，臉上的專(zhuan)注和眼神里的光，仿佛都在說，這(zhe)就是(shi)她和女兒找了10年的“喜歡的東(dong)西”。

從一個動作練一周到八張臉譜

“她學的，我也都學”

2021年冬天，小秋華(hua)(hua)拜(bai)師林春，學(xue)(xue)習(xi)(xi)川劇變(bian)臉(lian)(lian)(lian)。到(dao)現在，用兩年半(ban)的(de)時間，能(neng)變(bian)8張臉(lian)(lian)(lian)譜，1張回臉(lian)(lian)(lian)，能(neng)表演《有(you)一個(ge)姑娘》等節目(mu)。最近，小秋華(hua)(hua)正在學(xue)(xue)習(xi)(xi)吐火(huo)表演，下一步還要學(xue)(xue)習(xi)(xi)快三張等更(geng)高(gao)難度的(de)變(bian)臉(lian)(lian)(lian)表演。

“第一年是最(zui)難(nan)的。她的身體和智(zhi)力情況(kuang)擺在那(nei)里，老師掰(bai)碎了一點點教(jiao)，她也(ye)很難(nan)吸(xi)收，只有靠練(lian)。”女兒學(xue)(xue)(xue)得慢，趙(zhao)媽媽就一起學(xue)(xue)(xue)，學(xue)(xue)(xue)會(hui)了回家陪練(lian)。

“我也(ye)不(bu)懂川劇不(bu)懂變臉，老師上課(ke)的時候我就拍(pai)視頻，回家后對著(zhu)(zhu)視頻練，邊練邊拍(pai)給(gei)老師看(kan)，老師糾正后，我們繼續練。”秋華身體軟，四肢不(bu)協調。趙媽(ma)媽(ma)就跪在地上一點點掰(bai)著(zhu)(zhu)女兒的腳(jiao)，找到角度、力度和位(wei)置，反復(fu)練成肌肉記憶。

“確實，我也打過。沒辦法，她(ta)(ta)記不(bu)住啊，只有嚴厲要求(qiu)，她(ta)(ta)才能(neng)練到(dao)位。”趙(zhao)媽媽告訴記者(zhe)，她(ta)(ta)和師父林春(chun)都沒有因為秋(qiu)華是唐寶就降低標準，但身體條(tiao)件限制，她(ta)(ta)一開始學得(de)很慢，一個動作(zuo)要練一周才會。“別人付出(chu)1分，她(ta)(ta)就付出(chu)100分，要練就練到(dao)位，才是真(zhen)正對她(ta)(ta)好。”

△趙媽媽在教室外觀察女兒上課情況。（攝影(ying) 謝杰(jie)）

每天早(zao)上(shang)五點半(ban)起床，6點到附近的山上(shang)練(lian)2個(ge)小時基本(ben)功，8點過回家吃早(zao)飯，到晚上(shang)9點睡覺。除了上(shang)學和康復(fu)的時間，要么(me)跟(gen)著老師訓練(lian)，要么(me)在家自己練(lian)。“每天最(zui)少都是(shi)七(qi)八個(ge)小時，就這么(me)練(lian)了一年半(ban)，師父說基本(ben)功算是(shi)練(lian)出來了。”

第一次登臺(tai)，是助殘日的主題演(yan)出，小秋(qiu)華一身川劇(ju)扮相登場(chang)，表演(yan)非常順利，掌聲中(zhong)女兒白(bai)凈的臉上(shang)滿是歡(huan)喜和興奮，趙媽(ma)媽(ma)在舞臺(tai)下，淚(lei)奔。

“到(dao)現(xian)(xian)在，她已(yi)經(jing)(jing)上了大大小小幾十(shi)個(ge)舞臺(tai)，每一(yi)次她都歡(huan)喜極了。”現(xian)(xian)在秋華已(yi)經(jing)(jing)有(you)一(yi)套自(zi)(zi)主學習訓練(lian)邏輯，能表達(da)能分析，“現(xian)(xian)在訓練(lian)比以前順暢多了，她自(zi)(zi)己也(ye)對川(chuan)劇變臉有(you)了很深的感情。”

女兒在舞臺上“重生”

“我們要做的是找到原位，堅持下去”

午休1個(ge)多小(xiao)時，小(xiao)秋華醒(xing)來，洗(xi)漱(shu)一番后，向客廳里(li)的(de)記者行了個(ge)川(chuan)劇表演中(zhong)的(de)蹲身(shen)禮，“姐姐好！”然后給礦泉水(shui)瓶接(jie)水(shui)，拿著(zhu)木棍，站到陽(yang)臺上練習(xi)吐火。

“幺(yao)女(nv)兒，你看下風向，判斷你該朝哪邊(bian)站。”趙媽(ma)媽(ma)一(yi)句(ju)提醒后，站在玻璃門(men)邊(bian)陪(pei)著。現在每天除了練(lian)習變臉功(gong)夫，秋華還要練(lian)習10瓶礦泉水的(de)吐火(huo)技能(neng)。“最(zui)近相當于集訓，我們請了假，練(lian)好后，師父說過(guo)關了，就會回學校繼續上課。”

川(chuan)劇藝(yi)術練習，給秋華的唐氏綜合征帶來(lai)很多改(gai)善。現在，秋華認識(shi)很多字，會(hui)煮飯，會(hui)表達感情，會(hui)搜索網上信息(xi)，會(hui)發(fa)消息(xi)和同學朋(peng)友(you)聊(liao)天談心，“還會(hui)在我和她爸爸吵嘴(zui)的時候，兩(liang)邊(bian)說俏(qiao)皮話來(lai)勸。”

△母親趙女(nv)士陪女(nv)兒在(zai)陽(yang)臺練習吐火。（攝影(ying) 謝杰）

最(zui)近，越來越多(duo)人關(guan)注到秋華，每天趙媽媽都能收到很多(duo)信息(xi)。“這(zhe)讓我感動，大家(jia)關(guan)注唐(tang)氏寶寶這(zhe)個群體，給我和很多(duo)家(jia)長都帶來力量。”

趙媽媽會(hui)告訴女兒(er)很多人(ren)喜歡她(ta)，給(gei)她(ta)點贊(zan)。“但(dan)對我(wo)們來說，更(geng)重要的(de)是找到本身(shen)的(de)原位，堅(jian)持我(wo)們該做的(de)事情。”

現在(zai)，秋華(hua)也有了自己的(de)目標——想(xiang)(xiang)去北(bei)京，想(xiang)(xiang)到中國殘疾人藝術(shu)團。“我就和她說，她的(de)夢想(xiang)(xiang)在(zai)天(tian)上，要腳踏(ta)實(shi)地(di)去努力，做好(hao)每一天(tian)，才(cai)能抓住這個夢想(xiang)(xiang)。”

△秋(qiu)華和(he)師(shi)父(fu)林春上課。（攝影 謝杰(jie)）

記者手記：每個孩子都是媽媽的寶

在秋(qiu)華(hua)家里(li)采(cai)訪完(wan)后，和秋(qiu)華(hua)、趙媽媽及(ji)秋(qiu)華(hua)的(de)川劇師父林春，一起前往蓬(peng)(peng)安縣相如一小，參加(jia)蓬(peng)(peng)安縣文(wen)化館(guan)非遺文(wen)化進校(xiao)園的(de)常態(tai)課程。今天的(de)學習(xi)內(nei)容(rong)是(shi)《七(qi)奶奶坐花轎》，秋(qiu)華(hua)是(shi)“旁聽(ting)生(sheng)”，也(ye)是(shi)“小助教”。

看到秋華(hua)在(zai)教室里很快進入狀態，趙海英坐在(zai)教室外的臺(tai)階上(shang)，聯(lian)系南充(chong)市特殊教育(yu)學(xue)校(xiao)的班主任(ren)老師，溝通女兒學(xue)習安(an)排(pai)。

打完電話(hua)，趙媽(ma)(ma)媽(ma)(ma)笑(xiao)了笑(xiao)，“你看，當媽(ma)(ma)的就是這樣，娃兒(er)事情(qing)一件接一件。”

談及巨大關注度帶來的影響，以(yi)及網上關于她太過嚴厲的質疑，趙媽媽說：“我聽過太多的聲音了。”

也有過(guo)想放(fang)棄學(xue)習(xi)高難度技能的時(shi)候，“但我的女(nv)兒(er)在(zai)發(fa)光(guang)，她用她的光(guang)芒和喜悅，讓我陪(pei)著她堅持。”

“她(ta)是外星(xing)球來的寶寶，和地(di)球上的寶寶不一樣，所(suo)以(yi)她(ta)才這么特別”。這是小時候趙媽(ma)媽(ma)對女兒和向女兒投來異樣目光(guang)的人說(shuo)的。

“她在(zai)舞臺上閃(shan)閃(shan)發光(guang)，就(jiu)像是穿越劇里演的(de)穿越重(zhong)生一樣，我看(kan)到(dao)了一個全新(xin)的(de)秋華(hua)。”這是后來趙媽媽看(kan)女兒演出后和朋(peng)友們分享的(de)。

“在我心里，我的寶貝(bei)女兒像一塊有洞的布，一塊有瑕(xia)疵的璞玉。”趙(zhao)媽媽說，她這樣給(gei)自己(ji)定位：

我是(shi)(shi)一個(ge)雕刻家，要(yao)去(qu)狠心拿著(zhu)“刀”去(qu)雕琢(zhuo)，才能(neng)(neng)讓她(ta)成為一塊寶(bao)玉(yu)。我是(shi)(shi)一個(ge)繡娘，要(yao)細致耐(nai)心去(qu)穿針引(yin)線，才能(neng)(neng)讓她(ta)這塊布綻(zhan)放(fang)出花朵。最后我才是(shi)(shi)一個(ge)母親，用愛去(qu)陪伴她(ta)，去(qu)照顧她(ta)。

每(mei)個母親都會給孩子講(jiang)很(hen)多故(gu)事。外星人、穿(chuan)越劇(ju)，是(shi)趙(zhao)媽(ma)(ma)媽(ma)(ma)講(jiang)給女(nv)兒也(ye)講(jiang)給自己(ji)的(de)故(gu)事。以(yi)此，說(shuo)服自己(ji)坦然面對女(nv)兒每(mei)一種樣子。“狠心(xin)(xin)(xin)”“耐(nai)心(xin)(xin)(xin)”“愛心(xin)(xin)(xin)”，則是(shi)趙(zhao)媽(ma)(ma)媽(ma)(ma)在女(nv)兒人生故(gu)事里，書寫的(de)“為母之道”。

來源：封面新聞